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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还真是巧啊

书名:氧化
作者:舒庆初
更新时间:2023-03-01 10:46

顾盼男立在学校西边的围墙下已经将近五分钟,并且还咬断了左手大拇指的指甲。

翻,不翻。翻,不翻…….

今天是周一,也是她转校到鹤息一中上学的第一天。不仅没能起个大早,反而还迟到了。

昨晚堂姐找她吵架,她隐忍着不做声,只听堂姐一个劲儿的嚷嚷,堂大伯便数落了堂姐几句。

本来顾盼男睡觉就认床认人,虽然是上下铺,但换了新的环境她就是睡不着。好不容易到后半夜开始迷迷糊糊,堂姐又在磨牙。

更重要的是,那个卑劣的人竟然把她的闹钟给延迟了。

害得她早上一睁眼,连脸都来不及洗。

堂大伯的家离新学校说远不远,但说近也不近,公交车有四站,但每站都不长,在站台等个车再拼命往上挤的那会儿功夫跑都能跑到。顾盼男不想浪费时间,便拿着书包以八百米冲刺的姿态冲了过来。

差点冲得半死不活。

周一早上要开晨会,一中的校门很气派,有两层,外层是半人高的电动栅门,到了入校时间后立刻就关了,里面则是一扇大铁门,为了防止学生爬门,还特地装了倒刺。

鹤息一中虽然是在鹤息县城里,但它却是H省的省级重点示范中学,一本升学率高达70%,独占所有乡村的鳌头。

学校分初高两部,风纪很严,不仅上学过时不候,且凡是不遵守校规的学生被抓到后一律扣班分。班分自然是罚的班主任的钱。顾盼男自知没勇气对上她的新班主任曾琼,虽然她还没有见过那女人,但她已经从堂姐那里打听得很清楚,那女人在一中可是素来贯有“食人花”的称号。

为了能让她顺利转校,堂大伯花了好一番“心血”,塞了两条烟和一对好酒,又请领导在金碧辉煌的餐厅里吃了大餐,才把自己安排进曾琼的班上。

顾盼男看着那倒刺,很没出息的觉得自己两腿发软,便很自然的想到了翻围墙。

墙上倒没刺,但她踌躇不停的原因是因为,怕围墙内也有学生会的人在值守。而且那墙,足足有两米高。

她看着砖红色的墙面懊恼到眉心打结。

她在招生手册上看过学校的地形图,这面西墙靠近高二的文科综合楼,并且还种植了大片香樟树,鲜少有人来,比走大门距离更近。

但迟到加上翻墙的行为在学校属于恶劣行为,被抓了绝对不止扣班分那么简单,写检讨必然逃不掉。

可是,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之下,也会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要不要赌?

仰着脸看了很长的时间,犹豫之后,顾盼男还是决定翻,毕竟深秋的清晨,实在太冷了。

“想什么呢?”

身后陡然传来一道男生走马灯似的声音。

清澈又底蕴十足,又像是日照晒了很长时间的松软,漫不经心。

顾盼男真的被吓得差点五内俱焚,脚步往前挪动了半尺,感到一阵欲哭无泪的死亡感。

还没进去就被抓包了?

对方显然也被她结结实实的动作吓了一下,神情一僵。却没有像她那样一惊一乍,而是就站在她身后,定定地望着她。

顾盼男扭过头——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眼前的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貌似也是迟到了。

他肤色有些深,眉间有稍稍的单薄,挂着一点少年特有的冷冽神情。

剃着很短的寸头,偏过脸的时候,就连青色的头皮都看得见,像极了刚受过教育的劳改犯。

一身高中部的校服穿得有些吊儿郎当,本就不大的单眼皮半眯着,略微下垂。人似乎很困,睡眼惺忪,嘴上叼着一袋小飞象豆奶。

深秋清晨阳光照在他的后脑上,额前毛茸茸的阴影将高挺的鼻梁一分为二,像是要滑下去,却又差那么一微米的距离还连在一起,好像某种戴着面具的阴险动物,又拽又狂。

从长相到神情姿态,朝气里透着一些混不吝啬的痞气。天生就是块收保护费的材料。

顾盼男的目光落在他的白色板鞋上,突然莫名感觉今日早晨,格外有些晃眼。

那少年踩着阳光立在她面前时,正好落下一片光影。

她整个人立于那明暗交界之间,微仰着头看他。

她并不想多话,但出于礼貌还是说了一句:“想翻过去,但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抓到……”

声音很小。

男生看着她一副紧张的好学生模样,挑着唇笑了一下:“你第一次翻墙吧?放心,这个时候都去操场了,没有学生会值守。”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坏心眼,语气里透出十分老道的经验,并且连行动也是。

男生将书包扔过墙头,长手长脚轻轻一跃就踩了上去。

他以前玩儿过跑酷,起跳摸高到三米都不痛不痒,五秒就能翻上墙,一扒一撑,人跟飞似的,已经稳当当地坐在上头了。

他跨坐在墙头,然后朝顾盼男伸出一只手,低头朝她暖洋洋地微笑着:“快上来吧,我扶住你。”

声音在顾盼男头顶上方响起,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冽,像是清凉的薄荷糖,隐着微微湿意,侵入毛孔透过四肢百骸抵达心底。

他似乎毫不介意与对方熟络与否就能伸手帮别人的人。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竟然还有点好看。

顾盼男站在原地无端有些红了脸。

与此同时她内心也开始集聚一种好似遭到了“命运伏击般”的恐慌,并且为自己“不是一个精致的女孩”而深深检讨,内心戏从“早上出门为什么不洗脸……”行进到“明知道脸上干得起皮也不擦大宝……”最后懊恼的发展到“早知道昨晚应该洗头的……”

男生见她还磨蹭着,皱了下眉,忍不住催促道:“快点儿,操场上现在应该还在整合队伍,还有机会偷偷溜过去,你要是再慢,真得就被人抓现行了。”

顾盼男一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忙后退了几步。

有人帮忙好过她一个人干着急。这便宜不要白不要。

但她对自己的身高有自知之明。

她需要助跑。

可是她发现自己对这个项目显然有些估计不足。

当顾盼男试了三次,连指甲盖都没能触到那个男生的指尖时,她急得快哭了。

爬个墙而已,都能难倒她。

所有都未来的无能为力以及抗拒,让她瞬间酸了鼻子。就连背上的书包都像是一块石头,压得她心头堵得慌,心情简直烂到了混沌里。包括这段时间的各种茫然震惊以及被动地被安排着,让她连气都喘不上来。

她一边在心里咒骂“这学谁爱上谁上,反正我不上了……”,一边又发窘于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男生看得出她心里带了火气,却又被更多的酸楚隐忍着盖了下去,像个在井底扑腾的青蛙。

他有些好笑,心想女的就是麻烦,但面上没有流露出取笑的意思,而是说:“躬着腰跑,脚尖发力,上了墙后多踩几步,你先把书包扔给我。”

顾盼男把书包摘下来递给他,决定再试一次。

她忍住心里的烦躁和脸上被冰冷秋风刮过的刺痛,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按照男生所说的那样,微弓下腰向前跑。

足尖发力一跳,跃上墙面的同时那男生伸出两只手捞住她的胳膊把她往上提。

顾盼男脚尖顺势一蹬——当她终于姿势狼狈地爬坐上墙头时,才敢将视线往下一扫。

脑袋晕晕的,竟叫人没眼再看。

她这个人,又恐高又晕血,胆子小的像麻雀,别人吼一声都能把她的三魂七魄给吓走,甚至有时候在黑暗中自己都能把自己吓着。

顾盼男丝毫没有想到,比起朝上爬,显然跳下去,是需要极大技术和胆量的。

可那些东西,自己都不具备。她突然觉得整个人一下子都空了,全是白雾般的迷茫。

墙下没人值守。

男生率先跳了下去,又叼着豆奶转过头伸出双臂,含糊道:“跳吧,我接住你。”

顾盼男没说话,她脚尖在鞋子里面用力抓了抓,哼哼两声。

不会,是不敢吧……

男生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虽然她爬上来的姿势不怎么样,但看那股拼命的感觉也没让人觉得她的胆子能有多小。

敢爬不敢跳?

“跳啊!”男生再次喊道。

顾盼男拉长声音:“怎……怎么跳……”

男生有些无语,眼神里逐渐露出几分看弱智的神情:“腿张开,膝盖微微弯曲,向下蹦,会吗?”见她又闷着头犹豫,他开始有些不耐烦地说:“大小姐,你能不能利索点儿?挂墙上等风干?要不我去喊教导主任来接你?”

“别——”顾盼男立马说,“我跳,我马上跳。”

虽然说了马上,但她的脚还是颤颤巍巍的试探,仿佛将要落下去的不是地面,而是岩浆。

男生意味不明地对她打量了一眼,好像对她有了什么新的认知。

这磨叽劲儿……属蜗牛的吧。

顾盼男长得很普通,普通到那容颜丢到人群里谁也不会感兴趣的多看一眼。细瘦的像个萝卜头,脖子不盈一握,怀疑一巴掌都能将她头囫囵抽下来。眉眼间距有些开,当下又拉着脸,便显得劲劲儿的。

许是她嘴巴太过安静,老天偏让她生出了一双比嘴巴还要会说话的眼睛,像融化了一整个冬季的雪水,潋滟又清亮,小巧的鼻梁垂出一道细腻微妙的曲线。

此刻她正惶恐地看着他,所有的情绪在那双眸瞳里展露无疑。

男生对视上她眼睛里的那一点微光,心里顿时有些软,莫名地愣了一下。把豆奶一口气吸了,包装袋揉成一团捏进掌心,很轻声地说:“没事儿,我接得住你,别害怕。”

顾盼男因为他这一句话,也明显的一愣。老这么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她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就跳了下去。

然而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却似有所感,突然心慌的不能自抑。

男生稳稳接住她,双手卡在她的腰间。

钝感力让两人抱了个亲密无间。

顾盼男感觉自己的胸都被撞疼了。还好秋天的早晨冷,她在校服里穿了件毛衣,朦胧绵软的感觉撞在男生身上并不明显,否则她要尴尬死。

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他并不是纯正的单眼皮,而是内双。可能是因为没睡醒才有些肿,眼皮到眼尾处分开了一道弧线,往下撇着时像雨燕的尾翼,带着些柔软,但往上睁开时眼尾的光芒又有些烈,像是开了刃口的剪刀。

那男生见她低着头,以为她还在害怕,没太在意到她是在害羞,只顾拾起地上的书包:“走吧——”

“吧”字还没落音——下一秒,茂密的香樟树中走出一个被掩映的身影。一个戴着眼镜的大肚子中年男人来势汹汹,看他们两人的眼神就像是囊中之物。

顾盼男刚来,不认识那男人,但也能隐约察觉到那老究严苛的气质隶属于校领导,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她的眉心狠狠一跳,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男生,发现的他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中年男人吼了一嗓子:“你们竟然敢迟到!”

男生晃出一口白牙,朝男人歪敬了个礼,嬉皮笑脸半是调侃半是挖苦地说:“徐主任,早上好啊,您这么大年纪还来学校这么早?真是兢兢业业的楷模,应该让校长给你刻个雕像放学校里!”

顾盼男心里一乐,愣是咬着牙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徐主任。那应该就是教导主任了。顾盼男默默心想。

大概全世界的教导主任都是差不多的形象,凶面孔,大嗓门,大肚皮,地中海。

徐主任气得脸都涨成了紫色:“好什么好,盛嘉磊,又是你?怎么,走学校大门委屈了你是不是?天天都翻墙,你拿学校当什么?早上起不来,晚上不肯睡!”

盛嘉磊。顾盼男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从来都难得能在思绪万千之中记住与当下无关重要的事。

自己都觉得有点惊奇。

徐主任骂得不解气,眼神一瞥看向一旁的顾盼男:“还有你,一个女孩子胆子也是挺大啊,两米高的墙你个小短腿还敢爬!还在这儿卿卿我我的,你们俩——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顾盼男只觉得脸皮“唰唰”往下掉了一地。

她虽然算不上品德处处兼优的三好学生,但从小也都是规规矩矩,从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更从来没有被老师如此厉声厉气地批评过,尤其是听到当下怀疑她早恋,脸色都白了,慌忙摆手:“没、没有,我是新转来的学生,今天第一天迟到了,不知道怎么办……”

徐主任在学校多年,什么人是装的害怕,什么人是真的害怕,他一看便知。眼前的这个孩子必定是个乖乖女,即便他一脸愤怒,眼神很坚毅,但也怕把人给吓哭,当下便软和了几分口气:“转校生?哪个班的?”

顾盼男搅了搅手指,嗫嚅着说:“高一,五班。”

盛嘉磊看了她一眼,有些吃惊,随即又有些戏谑地挑了下眉。

还真是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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