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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离家出走

书名:野火烧
作者:风起鹿鸣
更新时间:2023-03-09 10:07

“先生,我很听话,也很熟练。”

鹿燃野站在垃圾桶旁,唇角勾起一个月牙似的笑。

他已不知道自己在此处等候了多久,秋末的清晨已足够寒冷,冻得鹿燃野鼻尖发红,睫毛都仿佛要结上一层霜。

“不要钱也行,”鹿燃野的语气就如小动物一般温顺,黑漆漆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我不会给您带来任何麻烦。”

男人是来倒垃圾的,手里还提着两大包垃圾袋,他生得很高,很壮,看起来得有一米九几,鹿燃野必须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脸,男人乱糟糟的卷发随意地耷拉在眼镜附近,他没有扣好白大褂的扣子,衣摆随风乱甩,他工作牌的吊绳姑且算是好好挂在脖子上,工作牌则胡乱地揣在胸前的口袋里。

工作牌上的姓名露在口袋外面:梁烧。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鹿燃野想,真的会有人的名字是烧吗?

不过鹿燃野不喜欢自己的本名,他就只叫自己小鹿,既不会被认出来,也不会叫他总想些不必去想的事儿。

鹿燃野很久没遇到合适的男人了,这可能是他离家出走后的第一笔“生意”。

鹿燃野伸出手,说:“梁烧先生,你可以叫我小鹿。”

梁烧的脚步停都没停,径直从鹿燃野面前走过去倒垃圾,任由鹿燃野的手僵在半空中。

梁烧完全无视了他。

鹿燃野下意识揽住了梁烧的手臂,如同八爪鱼似的攀附在他身上,哀求道:“先、先生!求求你了,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会死掉的!”

梁烧这才停下了脚步,无奈地看向死缠烂打的鹿燃野,说:“我不需要你的服务。”

“我不收费,”鹿燃野固执地说,“我也很干净,我目前还没有接到客人,你是第一个,可以给你看我包里的体检报告——”

梁烧没有说话,他的手掌插进鹿燃野腋下,微微一使力,就举小孩似的把鹿燃野给举了起来。

鹿燃野的手还缠在梁烧的手臂上,当即被吓得一愣,他双脚在空中胡乱扑腾了两下,就紧绷住脚背,赶紧掐住梁烧的肩膀,生怕梁烧松开手,把他给丢下去。

鹿燃野慌张地说:“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梁烧冷静地说:“你不要缠着我的胳膊,我就放你下来。”

“松开手,也不许碰我的肩膀。”

鹿燃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梁烧手上,哪肯轻易松手,说:“啊呀!你要做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梁烧说:“你先不要碰我,我就放你下来。”

小区里已有零星几个出来晨跑跑步的路人,都频频转头往这边看,梁烧也不怕惹人注目,就举着鹿燃野不放,鹿燃野打小就没有什么羞耻心,被人围观也不会觉得丢人,但他毕竟是离家出走,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太受人关注。

鹿燃野在心里骂了句疯子,但他只好慢慢地移开手,不再触碰梁烧,他竭力维持住身体的平衡,摊开手掌,说:“你、你放我下来!”

梁烧这才稳稳地把鹿燃野放回到了地面上,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罐便携式酒精消毒液,满不在意地往手掌、手臂以及肩膀处喷了喷,转头就走。

鹿燃野并没有被梁烧粗鲁对待的失望和羞耻,被梁烧这样教训以后,他也没有胆量再缠上去,他只为自己失败的“生意”感到失望,他顺着梁烧离去的方向望——梁烧看起来是个诊所医生,同时也住在诊所里,他的诊所已经开始营业了。

鹿燃野全身上下都如蚂蚁啃食般疼痛、发热,他不再盯着梁烧的背影看,他捂住小腹,痛苦地蜷缩在路边。

自青春期以来,他已经历过太多次同样的痛苦,最先是无法克制的冲动,接着就是无法得到满足后的发痒、由刺痒转为疼痛,疼痛会自下而上蔓延,他的肠胃也会随之扭曲阵痛,然后就是抽痛的心脏,痛感会如潮水般填充他的肺腔,叫他无法呼吸。

鹿燃野全身如同火烧,皮肤也无法克制地开始发烫,他一屁股跌坐在垃圾桶边,哆哆嗦嗦地翻找自己的背包。

背包里塞了几支镇静剂,还有他上次——大约是半年前去医院开具的药,他的父亲总觉得这样的病症示人很丢人,不愿意管他,鹿燃野只有在发病最严重的时候才能去一次医院。

体检报告也是那个时候打出来的,他的父亲怕他染上什么羞于见人的病,但那个时候鹿燃野总被锁在家里,他也没机会出去乱搞。

他父母只不想因他丢人,其余的便一概不管,鹿燃野便自幼无人管束,没有人教他要怎么应对自己的情况,他便只能遵循着本性来行动。如同许多得了病的人一样,鹿燃野也有藏药的习惯,但也没人愿意监督他吃药。

他只知道他很难受,吃了药也不大舒服,只有做些外人看起来不像样的“生意”,他才能舒服些。

鹿燃野掰开一个药片,他的水已经在路上喝完了,只能将就着塞进嘴里,艰难地咽了下去。

药片很苦,这是他不愿意吃药的原因之一。

鹿燃野抱紧自己的双腿,强压住痛苦,抬起眼睛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试图从中再找到一位好商量的“客户”。

但天不遂人愿,他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小区里大多是些老年人,年轻人也都急匆匆地赶着上班,甚至没有人会在意蜷缩在垃圾桶边上的他。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药效才逐渐涌了上来,在药片的作用下,鹿燃野的大脑开始麻木,窒息感稍微缓解了点,全身不再火辣辣地发痛,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难以言说的难受,鹿燃野的手指微微发麻,他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但触感也随着药效迟钝了许多。

这是他不愿吃药的第二个原因。

鹿燃野身体不舒服,便哪儿也不想去,他坐在原地,盯着梁烧的诊所发呆。

梁烧的诊所占地很小,是一座二层小楼房,与周围的居民楼格格不入,这个小区很老,小区里的诊所也一样老旧,诊所门前的招牌都锈掉了漆,招牌上的名字并没什么新意:健康诊所。

健康,鹿燃野在心里咀嚼这两个字,诊所如果要运营下去,就不应该期待病人健康的。

他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直到冰冷的雨点砸在了他鼻尖上。

鹿燃野探出手,雨点越来越疾、越来越大,子弹似的砸在他手掌上,他应该去躲雨的,但他还是一动不动。

冷冰冰的秋雨反而让他被药效麻木的脑子清醒了一点点,也叫他麻木的身体恢复了一丝触感,寒冷与潮湿成了他与这个世界的唯一媒介。

鹿燃野僵着手,感受雨打在手上的触感。

已经是秋末了,这恐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

他的耳鸣逐渐被雨声掩盖,衣服全都湿透了,他全身不住地战栗,感受愈发强烈的寒意。

对于鹿燃野而言,寒冷远比滚烫的痛感要好得多。

鹿燃野肚子有些饿了。他才想起来要离开这里,但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他踉踉跄跄地想站起身,还没站稳,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一双洗得发黄的白色运动鞋停在了他面前,随着鞋子主人的动作,细小的泥点和雨水溅射在鞋子的鞋面上。

鹿燃野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头顶往下颚流淌,无数次冲刷过他的眼皮,叫他眼前模糊一片,但他还是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梁烧。

梁烧撑着伞,巨大的身体如座小山似的,笼罩在鹿燃野面前。

“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家长在哪?”梁烧疲倦地叹了口气,“小子,这样下去,你会死在我家门口的。”

“不要影响我做生意,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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