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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红腹蜻蜓

书名:他从远方来
作者:水小吉
更新时间:2023-03-14 11:45

孟怀恩轻车熟路的三两下爬到了车厢顶部,借着月光看清了车厢里装的是什么。

其实他和祁淮北走到车厢下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猜到车厢里是什么东西了,连块儿篷布都没盖,基本上就是煤块没跑了。

孟怀恩朝下面的祁淮北比了个手势后,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来了两个蛇皮袋子,一手撑着口袋一手往里面装煤块。

祁淮北整个人隐在车厢的阴影里左右张望着做警戒。

这列车停靠的位置距离废弃的火车站还有一段距离,尾部更是离车站和工区有一段儿路程。火车站虽然废弃了,但是紧靠在铁路路基下面修建的工区大院里,还是有铁路系统上的人在居住的,平时做一些铁路检修与养护的工作。

虽然不见得这些人一定会在大冷天的半夜出来管这闲事儿,但祁淮北和孟怀恩还是特意挑了一节靠尾部的车厢,离工区的大门远远的,也离别的乘夜色而来的爬在车厢上的家伙们远远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祁淮北已经看到了两三拨的人了,在他们前面的车厢,各个身轻如燕,就像他在隔壁孙佳他们家看的电视剧里那些会轻功水上漂的人。

大家都不睡觉的吗?祁淮北吸了吸鼻子,这可是刮着西北风的深秋的半夜啊。

穷疯了吧大概。

刺骨的秋风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提醒着他们即将到来的冬天。如果不搞一些煤炭的话,这个冬天该怎么过。

祁淮北脚下捻着路基上的碎石子,看着这列火车像一条搁浅在银滩上动弹不得的巨龙,被闻风而来的蚊子们叮了满身。

月亮高悬于夜空之上,冰冷的看着这正在发生的一切,祁淮北觉得月亮上也许并没有住着嫦娥仙子,神仙不都是心怀悲悯的吗,可这月光过于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祁淮北的目光从巨龙的身上一寸一寸的挪了回来,望向一旁的村庄。月光下村庄的死寂和此刻铁轨之上无声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祁淮北撇了撇嘴角,低下头把无意识捻了很久的碎石子踢到了路基下面的深沟里。半晌祁淮北也没有听到“咕咚”声,不知道深沟里的水是不是已经结了冰。

路基下面是一条很深的铁路沟子,夏天的时候会存很多的雨水,水底长满了各种水草,秋冬季节水会随着降水量时有时无,有时候也会结冰。

铁路沟子的北边是一条和铁路平行的通往工区大门的路,路的再北边是村里唯一那户万元户家养鱼种藕的池塘,他们家好几个池塘,工区这条路旁就有两个,两个池塘之间还有一条通往村子的小路。

再往池塘北边去是一条古老的干涸的河床,不知道来路,也看不到尽头,河床出了村庄再往东去,已经被村里的人们纳入了平时耕种的土地,随着年复一年的翻土耕种,已经慢慢地失去了它原本的轮廓。它就像是被遗忘在了这片土地上,只剩村里这段还能在夏天的时候存些雨水,和路基下的铁路沟子以及周围星罗棋布的池塘一起滋养着周围的草野和点缀在其间的杨树、柳树、榆树、洋槐……

祁淮北丝毫不怀疑,以后的村民们大概根本就不会知道这里曾经存在过一条被遗弃的河流,只余下一座横跨在河床之上的石桥向人们诉说着它曾经是真的泾流不息过。

也许这条河在某些时期已经完成了它原本的使命,就像祁淮北姥姥家再往北去的原本的黄河,已经变成了窄小的黄河故道,经年之后,也许黄河故道的宿命就如同这条河床一样,慢慢消失在这片土地之上。

因为村庄周围池塘水沟较多,所以对于祁淮北来说,夏天不仅仅是无休止的蝉鸣,还有昼夜“咕呱”不停的蛙鸣以及丝丝缕缕的荷香,下过雨后的夜晚尤甚。

而每一场酣畅淋漓的降雨来临之前,漫天低空飞舞的蜻蜓也是烙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祁淮北还记得他小时候爬到麦秸垛顶追逐一只红腹蜻蜓的画面,那个时候的他觉得站在麦秸垛的顶部只要伸伸手就能够着天边的流云。

而那只红腹蜻蜓跟着一群平常常见的黄色蜻蜓一起像一只只巨大的鲸鱼在流云的间隙里嬉戏,时高时低,转个身儿就又不知去了哪里,再转个身它又落在肩膀上。祁淮北在麦秸垛的顶部转了一圈又一圈,空中的流云和红腹蜻蜓陪着他一起转出一个万花筒一般绚烂的世界,直到他脑袋发晕,面红耳赤的从麦秸垛的顶部滑落下来躺在地上,一转头那只红腹蜻蜓又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肩上。

“啪。”

祁淮北心随意转刚刚伸手轻抚了一下红腹蜻蜓曾停留过的肩膀,被轻抚过的地方就被小煤块轻轻的砸了一下,他连忙抬头向上看去。

“干嘛呢你?喊你好几声了。”孟怀恩坐在车顶双脚悬空看着底下的祁淮北说。

他逆着月光的背影和车厢一起像一副上个世纪的剪影画,让祁淮北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站远一点儿。”孟怀恩挥了挥手,示意祁淮北往旁边站站。

祁淮北立刻明白了孟怀恩的意思,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秒孟怀恩重新翻身而上,相继扔了两口袋煤炭到祁淮北的脚下,砸出了很大的动静。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说要尽量轻手轻脚,不发出声响的时候了。这么热闹的白昼,想藏身于黑夜有点儿不太可能,而既然已经热闹成这样了,单就他俩在这蹑手蹑脚小心翼翼也没什么意义了,这个时候是要拼速度和体力的时候了。

祁淮北刚弯腰把两个大袋子从地上扶起来,孟怀恩就已经三两下跳了下来,踩在碎石子上又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祁淮北拎了其中一个,示意孟怀恩帮他一把,给他甩到肩上。

“你扛另外一袋,这袋是我的。”孟怀恩踢了踢另外一袋,“扛这袋,快点儿。”

祁淮北知道眼下不是争辩的时候,当即松开手中的口袋,抓上了另外一个,孟怀恩抓住口袋底部的两个角,帮祁淮北甩在了肩膀上。

“你这袋……”祁淮北稳住了自己后,看了一眼孟怀恩和地上的口袋,甫一开口就被灌进了一口冷风,生生把他后面的话又堵了回去。

“走你的,看着脚下。”孟怀恩抬了抬下巴,示意祁淮北先走。

行吧,祁淮北扛着口袋小心翼翼的从路基上顺着小路往下走。

像这种从铁路路基往下横跨在铁路沟子上的小路有很多条,都是被踩出来的,祁淮北他们平时上学也是从这些小路上到路基上,再翻越铁轨去到另一边的学校。

他们每天翻越铁轨至少三个来回,早中晚各一次,有时候碰上轨道上有临时停靠的车辆,还需要从车底下爬过去,或者选择从上面翻过去。

因为需要临时停靠,靠近他们村这段铁路是四道铁轨,两边是供列车临时停靠使用的,中间两道则是机动车道,经常有火车呼啸而过。

祁淮北小时候有一次,刚刚从停靠的车底下钻到另一边,机动车道就开来了一列火车,他只能停下等火车先过去,这个时候身后停靠的火车也突然开动了起来,他夹在两列行驶中的火车中间,被车辆行驶过程中带起来的气流吹的站都站不稳,但好在他还算机灵,立时趴在了两条铁轨之间的碎石子上。

可能当时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降低重心,但确实聪明的躲过了一劫。

而即使没有临时停靠的火车需要翻越的时候,每天单单翻越铁路去上学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毕竟机动车道上的火车可不是说停就能停的。他们村里也不是没有过被火车撞死人的先例。

但当初学校选址的时候考虑到周围的几个村子,把学校建在了几个村庄的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里,一片芦苇荡旁边,孤零零的杵着两座学校,常亭村小学和仓莠镇中学。

因此他们常亭村和常亭村小学之间不仅隔着一块荒草野地,还隔着一条铁路和好几个池塘,每天的上学之路危机四伏。

小时候祁淮北特别羡慕那些学校就在建在村子里的,像他姥姥家村里,他表哥和表姐上学就走不了几步路,而且路都在村子里,即使冬天早自习太早,起床时天还未亮,走路也不会害怕,不像他,一会儿担心一脚踩空掉池塘里淹死,一会儿担心没看到火车被撞死,时不时的还怕野地里的坟包会飘出来几个勾魂的,上学之路异常艰辛。

其实不用翻铁路也是可以到学校的,但是需要转到村西头的地下通道去,过了铁路再往东走回来也是可以的,这样相对安全些。

但除了村西头的地下道附近的几户人家,没有人愿意多走那几步路,翻个铁路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打小在铁路上玩儿大的,跟吃饭喝水一样,谁都没将翻铁路当成过什么大事儿。

况且,地下通道修建的相当粗糙,没有排水系统,每下一场雨,就得蹚水过去,若雨稍微下大一些的话,那是根本过不去的,还是得从铁路上面翻,何必再费那个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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