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十二月的云市，气温已经直逼零度。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冻得秦舒也一个哆嗦，忍不住缩了缩露在外面的脖子。

出门太急，忘记戴围巾了，实在是遭罪。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已经快八点了，犹豫了下，又点开了银行APP。手机卡顿了下，缓冲徐徐转着圈，片刻才跳出新的页面来。当看到余额时，她的心比这十二月的天气还要凉。

926块8毛。

她死死盯着这个数字，只觉得刚压下去的酸涩又涌了上来，在警察面前都忍住没哭的她，这个时候还是偷偷红了眼，强撑着没流下泪来。

上面最近一笔的支出，是上个月底刚转过去的公寓一年房租，共计31920元。因为年付可以打九五折，节省一千多元，相当划算。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倒霉，突然就暴雷了。

真的是很突然，公寓是品牌连锁的大公司，秦舒也搬家前做了许多功课，才选择了这里。之前一直是月付，住了三个月都是好好的。虽然比同等面积的小区租房要贵一些，但是装修不错，又干净整洁，连家具都算是比较新的。对于她这样对居住环境有些挑剔的人讲，已经是可接受范围内比较好的选择了。

没想到刚付完明年的房租，公司就卷钱跑路了。

秦舒也深吸一口气，寒意顺着鼻腔滑入肺部，整个人都清醒了些。她将手机塞回兜里，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着精神往公寓走去。

公寓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楼道里有不少行李，她听到了压抑的哭声。只是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心情不佳，谁也无法安慰谁。

本以为事情已经够糟了，当走出电梯，看到楼道里熟悉的行李箱时，秦舒也的腿忍不住打了个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很快趔趔趄趄地跑了过去。

门紧闭着，上面随意贴着一张纸条，用记号笔写着潦草的字迹：房租未及时缴纳，请立刻搬离！！！

她去包里摸钥匙，因为太冷，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对准了锁孔。意料之中，门锁已经换了，根本拧不动。

秦舒也颓然地垂下了手，怔怔地望着被胡乱合在一起的行李箱，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秦舒也，24岁，从小学习优异，寒窗苦读数十载，终于考入S大财会专业，于去年顺利毕业。之后苦战三个月，杀出重重笔试进入面试，顺利考进云盛银行。

可以说，在同学群里，也是被不少人羡慕。

如果没有这件事的话，秦舒也应该过得还算顺遂，只是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栽了大跟头，还栽得那么突然。

在这寒冷的冬夜，秦舒也拖着行李箱，迷茫地走在云市的街上，第一次有些彷徨起来。

要打电话回家吗？

可是她不愿伸手问那个男人要钱。

从上了大学，她就没有再开过口了，每次要钱的过程，都如同乞讨一般。那个男人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她这个所谓前妻的女儿，不过是遭人嫌而已。

问别人借钱？

秦舒也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这样做，何况她一时半会也还不出。

她不喜欢社交，因此朋友寥寥，唯一大学比较要好的两个，毕业后都回了各自老家，没有留在云市，连想找个借宿的地方都难。同事就更别说了，她工作满打满算也就半年，关系没有好到这地步，就算是求出口也不过是徒增别人尴尬。

离发工资还有十多天，吃饭坐车都要钱，再怎么省着花，在云市也不可能找到这个价格的住处。

秦舒也一筹莫展，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自己是个男生就好了，直接找个天桥或者公园住算了。可她是个女生，还是个漂亮的年轻女生，万一出了点事，就要上社会新闻了。

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头都要秃了。

走神间，肩膀忽然被别了一下，撞得她整个人都晃了晃，手里的行李箱也从指间脱落，重重砸在了地上。

吧嗒。

许是砸得狠了，行李箱的轮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随即就从箱子上掉了下来。

秦舒也气愤地猛地抬头望去，随即就看到两个男人停下了脚步正在打量自己，对方身上传来浓重的酒气，让她心里微微“咯噔”了下。

“哟，美女，大半夜提着行李箱去哪里啊？”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紧身夹克的男人开了口，他个子比秦舒也还要矮一些，平头，嘴里叼着一根烟，以至于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烟味混着酒味飘过来，让秦舒也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她也不是头铁到犯傻的人，见状知道讨不到什么理，没有应话，沉默地弯腰去捡行李箱，准备离开。

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将行李箱的手柄从她指尖抢了过去。

夹克男吐出一口烟来，脸上笑眯眯的：“呀，轮子坏了，这可怎么办？”

“当然是赔人家美女啊。”夹克男身后的同伴也开了口，他要高上一些，身形也胖不少，肚子隔着外套都鼓得很明显，整张脸都泛着油光，以至于笑容愈发猥琐，“美女，你家在哪？要不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了。”秦舒也强装镇定地说，作势想要去拿回行李箱，“我约了男朋友，他马上到了。”

这话当然是她情急之下编的。

夹克男却没有松手，秦舒也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扯了两下都丝毫未动，随即就听对方又开了口：“要什么男朋友啊？我们俩就能帮你。”

说话间，夹克男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想要去搂秦舒也的肩膀。显然，他对秦舒也的话也并不相信。

秦舒也要不是没吃晚饭，恐怕得当场呕出来。她想也没想，就拍落了那只咸猪手，冷着语气说：“真的不用了。”

她心里又怕又气，然而那行李箱里有着自己所有的家当。她下意识环顾了一圈，这条路上并没有什么人，连路灯都在几米开外，显得此处有些幽暗。

“怎么不用呢？说嘛，美女，家住在哪里？”夹克男还在调戏，“不然去我家也行？我家就在附近，十分钟就到了。”

秦舒也心里愈发打起鼓来，没想到今天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刚被房东扫地出门，就遇到了喝酒闹事的流氓。

正焦灼间，她眼睛一亮，看到似乎有个身形高挑的人从对面远处走来。她也顾不得其他，连忙高高举起了手招呼：“我在这边！”说着，就朝两个男人丢下话来，“我男朋友来了。”

两个男人互相惊疑地看了一眼。

秦舒也也暂时顾不上管自己的行李箱了，朝着迎面走来的人快走几步，心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出来，正琢磨着怎么同对方解释，请求帮忙解围，当看清对方面容时，脚步忍不住一顿。

眼前的竟然是个女人。

也难怪她认错，对方实在是太高了，应该有175往上，头上还戴着一个黑色帽子，正好将身后的长发压了住，远远看去自己才误以为是个男人。

“哈？”夹克男眯了眯眼，紧跟着看清了来人，忍不住笑起来，“这就是你等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