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死了。”
“你妈才死了呢！”少年不耐烦的冲着对面的人骂了一句脏话。撇过脑袋冲着干净的地吐了一口唾沫，漂染过度的头发在审讯室的灯光里显得异常毛躁。
“这是尸检报告，经检测，我们在你母亲的口中还有咽喉处以及胃内溶液中检测出四亚甲基二砜四氨，也就是老鼠药。”暗色的桌子上多了一张检测报告，“并且，我们从你带给你母亲的早餐中也检测出了高浓度的耗子药成分。”
一张照片出现在桌子上，是一个吃了一半的包子，口袋上印着巷口早餐的字样。
“我们问过了早餐店老板，早餐是你来买的，三个包子，两碗豆浆。”
“你母亲是自己吃的老鼠药，还是你把老鼠药放进去的？”
审讯室的灯光特别的亮，少年低下头的半张脸隐匿在暗处只留下一个尖尖的下巴和毛躁的头发。他肩膀起伏着，放在桌上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那张隐匿在阴暗处的脸看不清表情，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出少年的情绪。
他像是在笑。
先是压抑的、小声的、最后仰起头张着嘴大笑。
“哈哈哈哈哈！”
“死了！”
“哈哈哈哈死了！”
少年笑的脸通红，一双眼睛在强光下慢慢变红，眼泪夺眶而出。他双手在桌上重重的一锤，桌板传来一声巨响，几乎是毫无征兆的，桌面上的所有的东西被少年粗暴的扫落在地上。
他拼命的嘶嚎，指甲扣进掌心，因为无法动弹他在座位上挣扎了两下，最后重重的用脑袋嗑在了桌板上。
“辜渊！赶紧叫几个人进来！”
审讯室里一片狼藉，桌椅因为固定还在原地，摆放在桌上的资料和照片扔了一地。少年被人按倒在地，他激烈的挣扎着，左边眉骨开了一个口子，衣领上全是血迹。
脸上的血迹和泪水混迹在一起，他张着嘴，无声的说着什么。
“情况怎么样？”
“问题不大，要缝两针。”辜渊说到，“不过医生说了，他现在情绪激动，不适合再继续询问。”
张显邱将手上的烟按灭，搓了搓脑袋，抬头看了挂在一旁的案件细则。
‘未成年少女奸/杀案’这几个字被标红加粗，异常醒目。
事件牵扯到的嫌疑学生共计六名，在调查过程中，警方根据线索将目光锁定在这个叫徐泾池的学生身上，当警方找到其家里的时候发现其母亲已经身亡。
调查后发现，该学生的母亲是吃了掺了老鼠药的包子而中毒身亡，而通过走访调查发现，这个包子正是徐泾池早上去买的。
未成年少女奸/杀案，谋杀案，这个叫徐泾池的学生一天之内就牵扯到了两个案子中去。
令人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被害人十六岁，被发现的时候锁在学校杂物室存放清洁物品的储物柜里，三十几度的天气，尸体都腐烂的不成样子了。
“法医检测她生前有被侵犯过的痕迹，而且不止一个人。”张显邱指了指照片上的女孩，“她生前遭受过什么，又是谁将她杀害并且锁在柜子里？我们没有时间去等他平复心情，受害者家属等不了，法律也等不了。”
“我去继续审问其他的几个学生，你去调查一下徐泾池母亲的社会关系。”张显邱说到。
“是！”辜渊站起身说到。
“徐英啊？不太了解。那女人平时就不爱跟人打交道，每次都是独来独往的。据说是在三道口那边的保洁公司上班，早出晚归的也不常见到人。”
“他那儿子也不像什么好学生，抽烟、打架、染头发，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一看就是个小混混。”
“那他爸呢？”辜渊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一下说到。
“那没见过，一直就他们娘俩住在一起，没听说过她还有个丈夫。”
辜渊圈下重点，又问了几句之后便回到了局里。在局里的关系网中可以查到，徐英并非是离异或者是丧偶，但是却没有人见过他的丈夫。
包括从之前出现场的记录来看，徐英家里的生活痕迹不像是有第三个人的出现。也就是说，徐泾池他爸根本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生活。
那他爸又在什么地方？
“哎，你在啊？”江夏敲了敲门从办公室外头走了进来，并递给他一份文件，“呐，你要的徐泾池父亲的资料，你猜他爸现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辜渊接过文件翻看了一眼，得到了答案，“精神病院啊？”
“嗯，而且是有案底的，蓄意杀人。不过因为最后被鉴定为重度精神分裂，所以现在属于强制关押。”江夏说到，“而且，他儿子知道这件事情，07年的9月17号，徐英带她去探视过。”
辜渊翻看着档案，嫌疑人王立军，蓄意杀人，因其患有精神病且属于犯病期间犯罪，故被判强制关押。卷宗显示，其作案手法残忍，杀人分尸，且被抓捕的时候该嫌犯正坐在尸体旁边抽烟。
“这事儿在当时的影响挺大的，根据时间线来推算，在王立军被判处强制关押之后，徐英便带着徐泾池搬到了本市。王立军则是在邻市的精神病院关着。”
精神病......
辜渊翻开徐泾池的资料，从照片上来看，徐泾池脸型明显更像母亲多一些，消瘦而狭窄，但是眉眼更像父亲，有些深邃，眼神里透露出的是一丝不耐烦。
他翻开笔记本记下一些信息。
因为案件复杂，再加上牵扯出了徐英的死，所以现在奸/杀案和谋杀案并案处理，鉴于张显邱那边的涉案人员更多，所以徐泾池被分配到了辜渊的手上。
不过，想要从徐泾池身上问出点儿东西却不太容易。
“老鼠药在你家厨房的柜子里找到了，经检测跟包子里发现的是同一种。”辜渊盯着对面的人说到，因为眉骨和额角受伤，徐泾池的一头乱发给剃成了圆寸，伤口缝了好几针，厚厚的纱布绕着脑袋缠了好几圈，少年消瘦的脸型和眉眼被充分的暴露了出来。
“你买了三个包子，现场留下的半个包子中有老鼠药的残留，你如何解释？”
“我们调查过，事发前两天有人听到你和你母亲发生过争吵，而且很激烈，楼上的邻居清楚的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并且，我们从你家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被打碎的杯子。”辜渊说到，目光直视着对面一言不发的徐泾池。
“你跟你母亲有矛盾。”
“因为学习？还是因为他不满意你和你的朋友混在一起？”辜渊语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到，“又或者因为你的父亲？”
少年低垂的眼眸总算抬起，透露着不服气的眼神直愣愣的盯了回来。
良久，他才嘶哑的说到：“是她，要杀我。”
辜渊做笔录的手停滞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少年，莫名的从那双不服气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难过。
“她一直觉得我跟王立军一样，脑子有病。”少年笑了一声，眼里含着泪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精神病，会杀人的那种。”
“她觉得我每天都跟那些王八蛋混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会犯法。”
“奸杀案，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个。不知道谁跟她说的，她笃定这件事情跟我有关系，指着鼻子骂我是杀人法的儿子，杀人犯的儿子就是个杀人犯！”
“她说有一天我会和我那个精神病一样，会疯，会杀人。”
“她说的。”
“她让我去死，赶紧死。”
“买完包子她让我去拿东西，回来的时候递给我两个包子让我路上吃。”
“我没吃，丢在了垃圾桶里。”
少年突然开始大笑，表情很夸张，眉毛皱在一起，因为夸张动作而变得狭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她没想到，我没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要我死，要我跟她一起死！”少年漏出被遮挡的眼睛，盯着辜渊，“你相信吗？我妈想让我死。”
辜渊看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往笔录上写些什么。
徐泾池，十六岁，现在读高中一年级，体育柔道项目特长生。曾在市比赛上获得过冠军。辜渊看着手里的资料，张显邱坐在对面等他汇报。
“情况不太理想，徐泾池所有的专注力都在他母亲徐英的死身上，而且据他表述，徐英在死亡之前曾经跟他发生过争吵，甚至想要拉着他一起死。不过徐泾池说徐英给他的包子他没吃，扔在了巷子口的垃圾桶里。”辜渊汇报着情况，皱了皱眉头，“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两天，再加上徐泾池母子所住的小区并没有监控......翻垃圾，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这么热的天气......”
“找过了吗？就说没找到。”张显邱面前的烟灰缸堆起了小山，他埋着脑袋没抬头，“还有徐泾池的教练，你去问过了吗？”
“问过了，他教练说了，案发当天是周末，徐泾池早上八点准时到的训练场，从当天的状态来看跟以前并没有多大的差别。”辜渊手心微微冒汗，张显邱熬了两晚上，整张脸都是黑的，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感觉对方随时都会发火。
“我不管你是去翻垃圾桶还是去翻什么，赶紧去把这件事情给我解决了。”张显邱说到，“奸/杀案还摆在这儿，他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两个案子，我需要尽快知道答案！”
八月的天气，热的人发慌。
面前的垃圾堆散发着恶臭，堆积成山的垃圾让人见了都要绕道走，更何况伸手去翻。
辜渊戴好手套和口罩，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最后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垃圾堆里。这种天气，那两个包子不知道得臭成什么样子，更何况这堆垃圾里臭的可不只是垃圾。
忍住反胃的感觉，辜渊伸手把拉开面前早就腐败的垃圾，在一堆垃圾里汗流浃背。
“要不我还是帮你吧。”江夏忍不住说到。
“别！你就站在旁边吧，你一个女孩子还怀着孕，能跟我一起出来就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辜渊说话都闭着气儿。
“这没办法，奸/杀案涉案人员更多，队里的人手匀不开，张队那边忙的加了好几天的班。”江夏说到，问了辜渊一句，“你刚来，可能觉得张队很严厉，但是事实上他是想要锻炼年轻人。”
“嗯。”辜渊应了一声没回话，倒不是他不回，只是这味儿他实在是不想开口。垃圾堆里什么都有，烂菜叶子、废旧的衣服、甚至还有死老鼠。
“而且张队不是说了嘛，徐泾池跟两个案子都有关系，但是他现在一心关注着他妈的死，只有这件案子结了才有可能从他哪儿知道一些关于奸/杀案的线索。”江夏在旁边说到，“现在这小孩儿各个都不得了，那几个涉案的学生中两个都用的是刚出的那个苹果4S手机，好几千的东西，家长也真是舍得。”
估计是觉得站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江夏提议休息一下再找。
“不用。”辜渊用手捡起一只死耗子丢远了，连耗子都受不了这个垃圾桶。
等等......
死耗子！辜渊像是想到了什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垃圾桶的最里面找到了那个已经别咬烂了的塑料口袋，口袋里两个包子被啃的只剩下了一点残渣，他领起来冲江夏喊了一声：“找到了！”
“检查结果出来了，包子里确实有老鼠药的成分，而且从徐泾池家里找到的老鼠药瓶子外面只检测到了徐英一个人的指纹。”江夏将检测结果递了过去。
“不仅如此，我还找到了案发当天徐泾池所乘坐的公交车的监控，跟他说的一致。”辜渊说到。
“所以，真的是徐英想要用老鼠药杀死自己的儿子。”
“可是，为什么呢？”
她一直觉得我跟王立军一样，脑子有病。
杀人犯的儿子就是个杀人犯！
辜渊想起少年在审讯室里说过的话，少年不同于常人的表达方式，让他想到一个因为父亲的过错而常常遭受到母亲猜忌的小孩。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会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还有奸/杀案......辜渊翻开徐泾池的档案，一个十六岁的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