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邻凡焦急地站在车站上，怎么也等不到回简建平家的公交车。到最后实在没有耐心了，他打了辆车赶回去。

当出租车赶到简建平家楼下的时候，西边的夕阳刚好将它的最后一丝光藏进了地平线，整个天空昏暗了起来。

简邻凡用微信付了车费，开门下了车。

一抬头，就看见楼下聚集了一大堆人群，吵吵嚷嚷。

简建平的家不是在一个小区里，而是独立的几栋楼房。每栋一共有五层，每一层两户人家。而他家的楼下是一家小商品超市，超市的面前有一大块空地，随便在临街的那一面划了几个车位，就用来停车了。

不过那块地非常大，就算已经把一排拿来停车了，还是有很多空余的地方。

一些买东西的小贩，有时会聚集在这里。

超市的老板有很多心思，在他店门口旁边的玻璃上装了一块投影布，在夏天的夜晚就会放很多免费电影给路人看，既显得热闹，又带动了超市的销量。

每到这时，这片空地上就会聚集一大堆看电影的人。

然而现在是冬天，因为天气的寒冷，照理来说也不会聚集这么一大波人群，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邻凡远远望着人群，聚集起来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有的皱着眉头和身边的人大声讨论着，对着人群中心指指点点。有的人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的神色，冲着人群聚焦的地方破口大骂着。

楼上的一些住户三三两两的从窗户口探出了身子，看戏一般地观望着楼下这动静，一些店铺老板搬着个板凳翘着个二郎腿，坐在自家店门口嗑着瓜子看热闹。

简邻凡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慢慢地一步步走过去，逐渐听到了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

夹杂在人群嘈杂吵闹的议论声中传到了简邻凡的耳朵里。

特别耳熟。

简邻凡走近了，从围观群众的缝隙之间一眼就看到了在中间和另一个男人打架的简建平。

简建平和那个男人势均力敌，时而他在上风，时而那人在上风。

那男人看起来很年轻，时间一长，却还是不敌简建平这打架打了几十年的‘老江湖’。

简建平面孔狰狞，用尽全身力气把男人压在地上，他紧攥着的拳头狠狠挥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一拳！一拳！一拳……

简建平的右手渐渐的粘上了血迹。

……

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画面，简邻凡突然难耐地皱了皱眉，捂住了口鼻。耳朵嗡鸣，头脑眩晕还有点昏沉，他看着简建平的动作，听着一句句扭曲，丑陋，恶俗的话语从他的嘴里不要钱似的吐了出来。

恶心，好恶心。

不想管简建平会不会把别人打死，简邻凡直接铁青着脸转身离开，他现在很难受，难受地直想吐，想要赶快逃离这吵闹的人群。

简邻凡绕开人群，走进了一条小巷子，终于安静了不少。他站在原地，弯腰扶墙，拍着胸口缓了缓神，好几分钟后才把那股想吐的感觉压了下去。

巷子的尽头就是简建平家所在那栋楼的入口，他上了楼，打开了门，靠在沙发上，等着简建平打完架回来。

家里没什么变化，和他除夕夜离开时保持的一样，只不过多了很多没及时扔掉的外卖盒子和垃圾袋。

简邻凡皱了皱眉，实在忍受不了这股味道，收拾了一下，下楼帮他扔了垃圾。

回来之后洗了个手，走出卫生间就发现简建平回来了，浑身污血。

简建平看了一眼简邻凡，没说话。抬手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径直走进了卫生间，冲洗着身上的血迹。

简邻凡忍不住讽刺到：“叫我回来就是为了看你打人的雄姿？”

“想得挺美啊，”简建平从卫生间里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向简邻凡伸手，“给我点钱。”

“……没有。”

“没钱？”简建平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骗鬼呢？”

“过年我刚给过你。”简邻凡知道了他这次叫自己回来的目的，内心无语。看着简建平一副拿不到钱不罢休的样子，他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眩晕感又来了。

“如果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那就不用浪费时间了，”简邻凡也不想在这里继续纠缠下去，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简建平伸在他面前的手，朝门口走去，“我走了。”

“老子让你把钱拿出来！”简建平果然还是生气了，伸手拦住了他的身子，推了一把，“有钱搬出去，不跟我要生活费，不是挺牛的吗？现在说自己没钱了？”

简建平看似随意的一推，实则力气大得很，简邻凡整个人被他推得‘嘭’的一声撞到了玄关的墙上。他脑袋一阵眩晕，耳边嗡嗡响、

简邻凡缓了一会儿神后，才说道：“……那些钱是我自己挣的，凭什么给你。”

“就凭没我你早死了！”简建平大声的吼了一句，转而又换上了一副嫌恶的神情，“哼，谁知道你是怎么挣的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谁那儿工作，不就是那个祁懿开的破酒吧吗？”

“啧啧啧——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一个个都是出来卖的，一晚上能挣好几百吧？”

简邻凡瞪大了眼睛，对于简建平给自己的评价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简建平每说一句话就好像有一个铙钹在他的耳边撞击一下，刺耳的声音惹得他头脑杂乱，都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凭那一句‘没我你早死了！’简邻凡就知道自己没话说了，他根本没有跟简建平吵架的立场。

自己搬出去住了几年，简建平的脾气好像变得更加恶劣了。

简邻凡呆呆地靠在玄关的墙上，无言地看了简建平好一会儿，也没有说话，也不想再和他发生争执。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老子让你把钱交出来！”

简建平的脾气真可谓是一点就爆，看见简邻凡又想走，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冲着他的脸一拳揍了上去。

……

简邻凡当下觉得自己的颧骨都快要裂开了。

眼前一阵眩晕，简建平松开了抓着他领子的手，他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感觉自己的胃里在使劲儿的翻腾，胸闷气短，后腮帮子在分泌唾液流进口中，这是呕吐前的征兆。

一旁冷眼看着的简建平冷嘲热讽，“身子骨不如以前了啊。”

他在简邻凡面前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你小时候，可是能被我打到出血都晕不过去的。”

“……你倒是没变，半百的人了身子骨还是那么强硬。”简邻凡没忍住还是回怼了一句，也不管他会不会继续揍自己了，大不了就真的和他打一架。

简建平倒是没再管简邻凡的回嘴，弯腰在他身上摸了摸，找到手机一把掏了出来。

抓起简邻凡的手，捏着食指就把指纹解锁打开了，打开微信，点进钱包，看到了余额。

两千多。

简建平动手操作了几下，又问他：“支付密码。”

简邻凡看着简建平恶心的嘴脸，心想今天不给他钱可能还真的过不去了。

算了。

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他忍着满脑子的眩晕感和脸上的伤口像周围一圈蔓延开来的痛，爬了起来，抿了抿嘴轻声说：“我给你转。”

简建平也站起来，冷声道：“早这样不就行了。”

-

简邻凡从简建平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微信里的钱全都被转走了，还好他把自己大部分存款都存在了银行卡里，要是全都被简建国抢走，他这学期的的学费都交不了了。

看着地上偶尔缺了几块砖的人行道，他叹了一口，颧骨的伤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疼，还是先找个药店买点药再回家吧。

他抬头无意间瞥见了简建平家亮着灯的窗户，一阵寒风刮过，简邻凡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更是一阵恶寒。他虽不说和简建平的关系有多好，但这次也是因为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儿才回来的。结果是什么？

他比以前变本加厉，到处撒着自己的脾气。

简邻凡脑海中突然又浮现了简建平挥拳揍那男人的模样。

喉咙突然感觉一口气没喘上来，两边腮帮开始疯狂地分泌口水，简邻凡耳朵一阵嗡鸣，他猛地捂住了嘴，环顾了四周，冲向了离他最近的垃圾桶，疯狂的呕吐起来。

呕吐物哗啦啦地吐进了垃圾桶里，简邻凡感觉他快把前天吃的早饭都吐出来了。吐得昏天黑地，吐得胃酸都快吐光了。

清冷的街道上忽然传过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的声音，速度快得简邻凡感觉身边都被刮起了一阵风。

过了一会儿，简邻凡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伸出手，手里拿着一包湿巾。

简邻凡抬头看了一眼。

是银文。

他很想扶额，偏偏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遇见了银文，第一次见面就喜欢‘盯盯盯’，盯人的变态。

……

“谢谢。”简邻凡还是接过了他的餐巾纸擦了擦嘴。

简邻凡清理完呕吐物，扔掉了餐巾纸，没理他，抬脚又往前走去。

银文追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问到：“你脸怎么了？”

简邻凡刚被揍一顿又吐了半天，心情很不好，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没事。”

“打架了？”银文说。

“怎么，”简邻凡停下来，转身看着银文说：“你要管吗？”

“都出血了，”银文皱了皱眉，“你的伤要赶快处理。”

要您老人家说嘛，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银文一副很关心自己的样子，简邻凡也不好意思再呛他了，只是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我正打算去药店买药。”

“太慢了，我家有药，我帮你处理。”银文说。

？？？

简邻凡错愕，“谁要去你家……卧槽！放我下来！”

话还没说完，银文一把抱起简邻凡，放在了自己摩托车的后座上。然后给自己戴上头盔，抬腿坐上了车，发动车子，一气呵成。

这他妈是绑架，绑架！

刚坐稳的简邻凡差点因为惯性被甩出去，为了生命安全，他勉强拉住了银文的衣角，大声喊了一句，“你他妈开慢一点！”

-

感受着呼啸的风从身旁挂过，简邻凡瑟缩了一下脖子，他今天没戴围巾，脖子那一圈已经快被吹冻僵了。

车子行驶了十来分钟，开进了一个老小区，一顿弯弯绕绕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简邻凡赶忙跳下了车。

讲真，要不是银文这张帅脸，就这种把他强掳到别人家的行为，他早就一拳揍上去了。

银文下了车，摘掉头盔，拉着简邻凡的手就往楼上奔去。那只手紧紧拽着，就好像怕简邻凡跑了一样。

简邻凡还是不习惯第二次见面的人就拉手，虽然人家是好心，“你……放手，我自己会走。”

银文家住二楼，简邻凡让他放开的时候，他确实是快要放开了。

“到了。”他松开了抓着简邻凡的手，然后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简邻凡从来没有去过出顾轩外第二个朋友的家……勉强算朋友吧。

他怕的就是和人家父母打招呼，轻微社恐症患者最害怕面对这种尴尬时刻。

“你家里有人吗？”简邻凡在进门前还是问了一句。

“没有，我爸妈都出去了。”银文换上了拖鞋，找了一双新的放在简邻凡面前，“你是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

简邻凡攥了攥拳头，忍着没把拖鞋拍到银文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