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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天水街

书名:秋意浓
作者:叶莺
更新时间:2023-05-23 11:42

昨天夜里下了场潮湿的春雨,陈秋意在天蒙蒙亮时便起来了。

不大点个院子,静悄悄的。

母亲和王彭住的屋子灯还熄着,他们通常不会这么早起床,隔壁屋的小宝更不必说了,他年纪小,又是娇贵的性别罕见的Omega,仗着家里人的宠爱,向来是赖床到日上三竿,醒了还要磨着母亲不断央求,在被窝里吃上一碗热腾腾的软蛋羹。

陈秋意是母亲改嫁时带去的小拖油瓶——是个平平无奇的男性Beta。

全天水街的居民都知道。

早春的晨露重,加绒校服外套里只有一件卫衣,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推了自行车出院门,然后轻轻阖上了门锁。

巷子里头的路湿滑,因为是老城区,地势低,排水系统差,下了雨积水不好走,便单手推着车碾过一个个浅澈的洼坑。

车轮骨碌碌地滚着圈,陈秋意小心翼翼踮起脚,生怕新换的校服裤子溅上泥点子。

高三学习任务重,他腾不出那么多闲暇时间来洗衣服,而母亲是绝不可能帮忙分担的,再婚后,她的生活就被一劈为二,一半是后来嫁的丈夫王彭,一半是拼死拼活也要生下来的小儿子王灿。

总之没有他陈秋意。

他只是母亲并不顺遂的人生里,意料之外的那一笔。

“黄伯,来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春寒料峭,天尚未大亮,已经有不少早餐铺撑起了油布棚,远远看去是一片黯淡的旧色。发酵好的黄米面团下进热油锅里,捞出来搁在吸油纸上是色泽新亮的金红色,稠甜滚烫的热气充斥在天水街上,是芸芸众生里的寻常市井。

黄伯手揣进军大衣袖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瞌睡,闻言看向来人,迟钝地盯了会儿少年干净的有点褪色的蓝白色校服。

“黄伯,是不是昨晚又背着阿婶偷偷听戏了。”

陈秋意憋笑问道。

老人敏锐的捕捉到话里的关键词,彻底被气醒了,气的抬起手隔空指了他几下,吹胡子瞪眼道:“你这孩子蔫坏,我昨天晚上可没偷偷听戏。”

“行行行,您没听,”陈秋意笑得嘴角处陷下去两点细小的涡,又提醒了一遍正在生闷气的老人,“黄伯,您再不给我拿炸糕,我可就迟到了啊。”

黄伯哼哼几声:“小兔崽子骗谁呢,你当我老头子不知道,师附中什么时间开学校大门?”

话虽这么说,老人还是手脚麻利地给他装好两个炸糕外加一个牛肉陷的包子,豆浆热乎乎的正好可以捂手,还在透明塑料袋子里多塞了个圆滚滚的茶叶蛋,美曰其名给他补身体。

“谢谢黄伯——”

陈秋意捞了个包子咬在嘴里,给早餐袋打了个结挂在车把上,单手推车慢悠悠走了。

黄伯重新把手袖好,目送着少年瘦削挺拔的身影走到巷口,突然想起来什么,遥遥喊了声:“意意——下晚自习来吃饭。”

陈秋意脚步一顿,转身冲老人笑了笑。

隔得有点远,黄伯看不清少年人的表情,只觉得这小孩似乎有点过分瘦了,跟小时候没多大区别,宽大的校服空荡荡,刮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得多给孩子加点肉,长得太好看的Beta过分瘦弱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漫无边际地想。

师附中是本市重点的高中,实行走读制,学校不负责学生住宿,因此,天还没亮,校门口就围了黑压压一群穿蓝白校服的学生。

陈秋意跨下车栏,把车停放在指定的车位上,上锁,拔钥匙。

刚好到开校门的时间,他来不及喝完剩下的豆浆,学校不允许携外来餐饮入校,只好草草吸了几大口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还剩下小半杯呢,他不免可惜的想。

守在校门口的大部分是高三学生,等待开门的过程中都会挤出时间背几个公式,大家都像是一把拉紧弦的琴,跟着名叫高考的熙熙攘攘的大部队,个个都绷紧了神经,恨不得草木皆兵。

陈秋意随着人群快步走向教学楼,耳机里的女声还在往外一个个地蹦标准的美式英语单词。

“秋意,今天该你值日。”

刚到教室门口,扎马尾辫的白净小姑娘推了推眼镜框,提醒他道。

马尾辫是他们班的班长,心眼很实一姑娘,名字很大众化——蒋婷婷,几乎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见一个叫婷婷的女同学。

“我放个书包。”

座位在靠窗倒数第三排,他把书包随意撂在桌子上,边挽袖子边往讲台上走。

蒋婷婷正对着名单清点作业,眼睛却情不自禁被讲台上的少年吸引过去。虽然陈秋意是这学期才转到他们班的,但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后座的男生,走廊聚在一起的Alpha们口中,经常提到他。

谈话内容大抵绕不过“好看的Beta”、“娘炮”一类,谈起陈秋意时,他们的语气和神情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冷漠。

因为国家设有严格的Omega人权保护法,而Beta不受保护,所以在那些Alpha眼里,长相漂亮的Beta就像是一件可以被任何人评头论足的——货架上的商品。

陈秋意是个好看的Beta,不对……蒋婷婷若有所思地盯着讲台后的少年,准确来说,用“漂亮”这个词来概括更合适。

统一形制的校服,穿在陈秋意身上就是意外的妥帖,削肩长腿,站在那里不动也透着一股青竹般抽条发枝的勃勃生机感。为了方便换水,少年的两只袖子都直接挽到了手肘处,半截手臂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在教室不够明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莹润的瓷白。

他在擦黑板,个子不够用的时候,会费力地踮脚,短了一截的校服外套被带起来,隐约可见细瘦雪白的腰,真的是过分瘦弱了。

她家里有一个弟弟,和陈秋意差不多的年龄,也是个Beta,却足足高了他一头,别说瘦弱了,大小伙子往她边上一杵,除去尚且稚嫩的气质,几乎和一个成年男人没什么区别。

而陈秋意在这个班级里,就像是茂密的藤蔓丛里长出的小鸢尾花,细弱却也坚韧,是一个突兀而特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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