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上，路锦柏急忙将信展开，“久不通函，至以为念”字迹不同于以往的一笔抹杀，端端正正一丝不苟，路锦柏看得很顺畅。
消息他在朝堂上已经知晓，启军击退敌人夺回城池，待与西戎签订和平条约安抚好百姓，大军便可回京。
关烻的话实在是多，什么都要写写，路锦柏却不觉啰嗦，看到结尾处几句挂怀的话，更是露出了笑颜。
珍重将信收好，路锦柏也挽袖研墨，在淡黄色的纸上缓缓写下：
边塞烽火冲天怒，铁马长枪破残贼。
气挥旌旆扬万里，惟愿将军早还乡。
至于他即刻启程治水的事，只以外出治理灾荒代过。
写信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对外人是戒备，不肯被笑话，对亲近者是种谎言，不愿对方忧心。
关烻也是如此，磕了碰了都得在信里絮叨，有意博人关注，真伤了却不透露，他也只能在朝堂上得知。
晓雾将歇，路锦柏拜别祖父，随着队伍向南而去。
将将入夏，山道边的树木花草已经枝繁叶茂，层层叠叠的枝叶中不乏爱叫唤的鸟儿，一路上叽叽喳喳，倒是不觉得寂寞。
转徙一月，总算是到了南部灾处，得知消息的地方官早早等候在路上，老远的距离，侍从回禀了才匆匆正襟，从那价值不菲的椅子上起身，等队伍到跟前了又很是恭敬地行礼:“下官张正恩见过路大人，陈大人，辛苦二位特地赶来，下官甚是感激，无奈形式所迫，只有陋室给二位大人歇脚，粗茶淡饭招待，还请多多包涵。”
路锦柏身为晚辈自然要作揖的，见陈勖面色不善不打算回话才开口，“张大人，同为父母官，这般危急时刻自然以百姓为首，旁的都不必在意。”
“路大人言之有理，是下官浮浅，那咱们快进城吧。”
“您先请。”
路锦柏回了马车，阿影阿翔也跟进去。
“公子，那张大人不像是个好官。”阿影给路锦柏倒茶润嗓子，路锦柏接过却不喝，捏着白瓷盏说：“阿翔，进了城，你四处转转，夜里把图纸给我，标明医馆和当铺，还有灾民的临时住地。”
阿翔俯首：“是。”
进来阴雨连绵，山里路不好走，洛淮忙了一整日才采得半篓的子风藤和车前草，担心夜黑遇上猛兽，趁着太阳落山回去了。
循着路回到医馆，正碰上张正恩手底下的传话人，说明日要倾尽医馆的药材，都给灾民用上，让上头知道咱们用心了。
小小医馆里几个人唯唯诺诺点头答应，等人出了门赶忙把这场灾情用不上的药都挪到后院地库去，要是晚些那狗官派人来查，好东西都得遭殃。
虽然张正恩会结诊费和药钱，但都是大打折扣的，洛淮舍不得浪费自己辛辛苦苦寻来的草药，又不想看着同胞受苦，只得留些常用的在手里，准备见机行事。
阿翔在几个医馆都隐身观察许久，当铺也找人问了情况，擦着天黑去了会馆。
路锦柏看着一桌子佳肴如坐针毡，张正恩特意差人给他送来佳肴美酒，还附了盒见面礼，阿影打开看了，是一盒子金锭。
他没打草惊蛇去问陈勖，那边也没传来动静。
路锦柏自然清楚，陈勖入朝多年，方正廉洁人尽皆知，今日初见张正恩就没好脸色，自然不是好收买的，张正恩也不会蠢到去给陈勖送把柄。
但路锦柏就不一样了，他祖父是当朝宰相不假，但早已是日薄西山，父母离世族中又无能人，还因为与众世家亲近被王上忌惮，及时捞些好处好奔逃才是好去处。收买路锦柏是最好的。
照张正恩所说，水患只是一时，过些时日自然就好了，百姓也会自谋出路，只要堵住这水别淹了主城便是。所以不论上面派什么人来，他都打算搅混水躲过去，要是再出岔子也怪不到他头上，还能再要不少救灾金和粮食。
路锦柏没有这种贪欲，他祖父两袖清风，母亲虽是王上的亲妹妹也没有什么特权，父亲更是真君子，好东西都得等王上心情好了赏赐群臣的时候得点，他耳濡目染也学得个不贪不念，面对张正恩的拉拢甚至只有愤怒。
但先前来的官员都遇了难，路锦柏直觉不是这么简单，张正恩不会蠢到拉拢不成就谋害朝廷命官，而且是一个不留。还是得继续蛰伏查出真相。
“公子。”阿翔拿着图纸进来。
“灾民住的都是先前失事的空宅子，官府派人砸了门把人带进去的，灾民每日就两碗清汤寡水的米粥果腹。老弱妇孺病了就送到一起任他们自生自灭，为了应付时常让医馆乱开方子把药材都用上，有几个机灵孩子被大夫带走当学童，算是有了归处。当铺那边，只说东家是外乡人，每月来查一次账，四家当铺都如此。”
“外乡人？”路锦柏凝眉不展，眼下水患好治，百姓可安，官员失踪却成了悬案。
屏退众人，路锦柏坐于案前，将始末都写下告知祖父，又另起一封给王上，言明险情，请求支援。
如若真有人借着山高皇帝远在此处作威作福，那是诛九族都不够的罪行。
眼下他身边只有阿翔是能派上用场的，还时常去做别的事，又没有近身侍卫，若真有人要谋害，他恐怕凶多吉少。
没有援兵的日子，他得确保自己能活着，但求乱臣贼子不要太快下手。
翌日一早，路锦柏和陈勖去看了水势，画出工程图纸。
绕城而过的干流水量大流速快，况且正是汛期，有心想拦也拦不住，只能在支流谋出路。
可支流附近都是农田和屋舍，再引就出水患了，路锦柏决定另挖一条河道，连接城外的大湖。
“那湖要是也满了，城里不就危险了？”张正恩的副官蒋英担忧道。
路锦柏放下笔道：“连接大湖，削峰补枯。”
张正恩不插手，一不用他动脑子，二不用他动手，上面拨下来的银子他不信修这么个渠还能给用完了。
方案敲定，陈勖即刻下令开始实施，由蒋英负责，要求在汛期结束前完工，这样才知晓是不是有用，至于还没解决的地方，只能层层设阻，减缓速度再引到已经迁移民众的地里。
过了晌午，路锦柏又带着人去了灾民安置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