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锦义视角】

回过神,手机正好响了,我拿起来接——陆鸣的妈妈。

电话那头是陆鸣的妈妈，一个年轻的好心老美女。

我小的时候曾经差点被亲妈给打死,还是我婆婆甩着鞋拔子踹开了我家的门把我救了下来，不然今日的太阳，我肯定无缘得见。

在我父母离异后，一直是我婆婆好心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俨然是她第二个儿子。

她的声音有点激动，夹着担忧:“小义，疼不疼啊?东西准备好没有啊?陆鸣那个小傻瓜靠不住的啊,你把东西都要收拾明白哈,我已经让柔柔他们回来了，你赶紧过来啊,想吃点什么,妈妈现在马上去给你买。”

这一大长串的问题我好好的挨个回答,那边又断断续续的传来几句柔柔姐的问话,我把我目前的情况给她和她男朋友讲了讲。

陆指柔是陆鸣的姐姐,我少不更事的时候还暗恋过她一阵，甚至因为这个还跟陆鸣打了一架，两家人因此笑了一个月。

大学毕业后，她继承了婆婆家那边的产业,成了某制药公司的CEO,她男朋友是个产科大夫,人很温柔贤淑，二号今天能否成功降落地球全仰仗这位大夫。

唠着唠着疼痛再次光顾,毕竟走了这么长时间,二号下来了挺多，身体情况的逐步改变使得纵然是我也很难再保持刚才的速度。

陆鸣在前面走，我打着电话不好叫他等等，倒是他自己发觉了,随手把菜往地上一撇,手伸进外套里半搂住了我。

我被这一出整得一愣，僵硬的借他的力站着。

现在我是真挺硬的,他的腹部怼到我的腹部，他的衣服还会随着动作起伏，我的衣服却连个褶子都没起。

我感受着他的体温，闻着他领口的味道，放松了一些。

他叹了口气,把我的电话抢了过去,叫了声“姐”。

通话声音开的有点大,我跟他隔得挺近,能听见柔柔姐的声音:“鸣鸣。”

“姐,姐夫,没什么能好的办法让他少疼会吗？”陆鸣开门见山。

我听见姐夫的声音传过来，专业的解释了许多，总归是除了剖腹没什么太好方法的意思，我觉得既然能挺，也就没必要。

他们的对话我没太在意,疼痛让我有些分神，陆鸣听着电话，帮我把头上冒出的汗用手心抹了,没唠多一会就挂断了电话。

疼痛还在叫嚣,我估计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我,就先开口:“我一会开车送你去警局,再去实验室。”

陆鸣摇头:“你疯球了吧，开车中你一疼,我俩不得一起上天堂。”

“那不挺好的嘛,亡命鸳鸯。”我直直腰,感觉还可以,“主要还没到疼得那么夸张的时候,姐夫那边也都准备好了,疼到那么夸张的时候过去噗叽一下就生了。”

陆鸣被我逗乐了:“你以为挤胶囊呢,还噗叽。”

过了劲，回了家，以防意外，我打算早点去一趟实验室,陆鸣最后还是没拗过我，让我开了车。

送他到警局的时候,有几个他的同事正好也到了,都一副我要放假了美滋滋的表情,只有陆鸣一脸凝重,我心中霎时增了点愧疚。

还没等我说什么,他有个瞧着挺乐天派的同事跑过来跟陆鸣搭话,偏偏头正好看到主驾驶位的我,笑着跟我招手,然后扭过头问陆鸣:“老婆啊?”

陆鸣没点头,也没摇头,那个同事又问我:“晚上要不要一起来吃饭啊,我们队长请客诶,百年难得。”

陆鸣推开车门把同事顶远,单脚踩在地上反驳:“得了，咱们几个加起来都没一百岁,搞什么百年难得?”

他又补充:“正好下午老杜来的时候,你帮我说一声,就说晚上吃饭我不去了。”

同事一脸茫然,陆鸣皱起眉头指了指我:“我家小孩今晚要出生,我去不了。”

那个同事估计是一瞬间收到太多八卦,手脚挥舞起来，看得我直想乐,陆鸣推着他往远走了好几步,又折了回来嘱咐我:“我一会交完报告就打车去你那接你,你快点弄。”

我表示OK,右脚踩了油门。

往大学开的时候刚好九点,已经是高峰期的尾巴,但首都毕竟还是首都,依旧车堵成灾,任你红灯绿灯黄灯怎么变,反正车流纹丝不动。

我把座椅往后调了调，放松身体，缓解疼痛。

车载广播慢悠悠的放着歌,眼前五颜六色的车在我的视线里渐渐模糊成一大片毒菌群,我发了会呆,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抄起手机一看,果然是九月十三号。

我顿时觉得脑子里的血凝固成了一大团,让我呼吸都有些紧。

我永远忘不了五年前那一天的陆鸣,就像陆鸣也永远忘记不了五年前的那一天一样。

那日应该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但在我的印象里,日光却是异样黯淡的,混沌的像是暴雨将至。

陆鸣疯狂的砸开我家的门,狂喊着跪在地上,扑进跑过来的我的怀里。

他没有流泪,只是一直在狂吼。

我抱着他的肩,把他从地上扯到我身上,他一直往下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抱着他。

直到追着他过来的警察告诉我实情。

那几天他们军队难得放假,他和顾奇沫从新兵连时期就搞到了一起,瞒着上头偷偷谈了很久的恋爱,一放假两个人也不各自回家,一起坐车到首都到处逛。

可惜风起长浪,不久狂风降,他俩溜达到中央广场时,一个走投无路的贩*团伙居然不顾一切的开始在那里持枪乱射。

他和顾奇沫本来已经机警的安排民众卧倒,结果一个小女孩估计也是太害怕了没听从指挥,像个旗杆似的傻呆呆的杵在原地。

就在这眼见着她要被击中了的关卡,顾奇沫也不知道哪来的超能力,一刹那飞出去好几米把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顾奇沫在一瞬间挨了五枪。

致命的一枪在头顶,陆鸣亲眼看着他最爱的男人脑壳爆裂,脑浆飞溅在空中划出一条犹如彩虹弯曲般的弧线。

顾奇沫当场死亡。

一个刚二十岁的小伙子,在九月三十号这一天作为一个英雄永远的沉睡了。

跟着一起沉睡的,还有陆鸣的军人梦和他的那颗爱人的心。

那个警察跟我说,他本来是过来找陆鸣记笔录的。因为一开始陆鸣还保持着冷静,甚至很机敏的跟歹徒周旋,保证了在场大部分人的生命安全。

直到警方控制住局面,医护人员打算处理顾奇沫的遗体时,陆鸣突然就发了疯,跑过去跟几个医生抢夺顾奇沫已经冰凉的身体。

他抱住他,抱住他几十分钟以前还会冲他笑,亲他脸的挚爱。

他吻他,吻恋人那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直到警方强行拉开了他,他才仿佛回到现实,彻底崩溃了。

他嚎叫着拔腿往家跑,婆婆他们上班不在家,于是他就砸我的门,来找我。

我不知道他抱着我就那样喊了多久,直到我被他喊到耳鸣,直到他的声带受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我从没见过陆鸣那个样子。

他从小就是个刺头,不服管教,但从不让别人欺负弱小。

长大以后正义凌然,上了大学参军入伍。

他很努力,所以人生一直风调雨顺。

在新兵连,他认识了一起参军的顾奇沫,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坠入爱河。

他知道我喜欢他，所以军队偶尔允许他们跟外界通话的时候，他没跟我说。

直到他们三月新兵训练结束,我去婆婆家蹭饭的时候,看到了被一家人围坐在中间一脸局促的顾奇沫,和在望着顾雪沫傻笑的陆鸣,我才在那一瞬间明白。

从某种意义上其实我该妒忌顾奇沫,但我确实从没有讨厌过那个男孩。

他很有正义感,爱干净,不自私,长得也非常精神,大眼睛炯炯有神。

他叫我王哥,我叫他老顾,算是很好的朋友。

我确实心里难受过,但我没想过他会死,也没想他死。

我觉得他配得上陆鸣,他们也该幸福一辈子。

可惜命运捉弄,一切的好在人间都留不住。

早上我察觉到陆鸣有些情绪上不对,我还以为是他要当爸了，多少有点紧张,现在才反应过来是因为今天是顾奇沫的忌日。

自己最爱的人死了的日子,跟另一个人生的小孩却要出生。

如果我是他,我情绪反应会比他大。

尤其明明距离二号本该出生的日子还有半周。

我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自己也说不清楚。

车流开始动了，我坐直，努力拔起精神开车。

行驶到一条不怎么堵的街,疼痛如期而至，差不多已经固定了时间。

估计刚才也痛了一次,但因为我的回忆占据脑比例过大,根本没感受到。

二号也许是想他到来的日子,我和他另外一个爸居然都不是很开心,非常不满意,导致这波痛尤其剧烈，跟前几次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我没关车载音响,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头打开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整个腹部都炸开花似的的疼,痛的我几乎坐不住,可车还在走,我得跟着前面车流的步伐开,不然容易出事故。

我只能尽力呼吸,克制自己把身体抬起来的本能。

车在向前,车里没人,我痛的实在难受,还不能歇一会,低低的低头骂了句臭小子。

臭小子果然很臭,完全没放过我的继续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