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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垂青

书名:糟糠之妻
作者:路嘻法
更新时间:2023-05-25 10:58

在那辆失控的大货车撞上他的车头的那一刹那,在剧烈到令人昏厥的挤压的疼痛中,陆垂青觉得,上天从来没有垂青过他。

最后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肚子里的孩子说声抱歉,再和他空洞而失败的、浑浑噩噩的、可以预见从今往后也只是围绕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活着的婚姻说声再见。

陆垂青希望自己那不过三个月大的孩子将来能投个好胎,别再投到他这样的爸爸肚子里了。

他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必然不会再做出这样的选择。

其实直到陆垂青死的那一刻,他都很爱陈愿,即使这段婚姻是失败的,他依然很爱他。

半小时前的他,独自坐在一个文艺酒吧里,因为怀孕不能喝太多酒,他只点了一杯冰柠檬茶。

隔着沉重的夜幕,陆垂青像一尊肃静的雕塑,凝视着窗外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眼睛黯淡无光,回想着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

他想问问自己,他后悔吗?

从他人生最有抱负的那一刻到现在,其实并没有过去多少年。只是,这些年来,陈愿带给他的喜悦、悲伤、迷茫、焦虑,早就已经像无情又粘稠的蜘蛛丝,将他束缚其中,他早已挣脱不开的。

他们从恋爱到结婚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可以称得上很短,彼此都是对方的理想型,在陆垂青戴上婚戒的那一刻,他觉得他可以为了陈愿付出一切。

陈愿喜欢传统家庭,需要一个以家庭为中心的妻子,所以陆垂青便放弃了自己所有的事业计划。

结婚那年,陆垂青还在读研究生。他是一个经济专业的学生,那时的他本应准备会计师考试,只是婚礼、双方的父母和家庭、新居等等琐事把他绊住了脚,陈愿不希望他太累,便劝他先把考试放一放。

陈愿在一家知名的跨国保险企业工作,薪水优渥,职位稳定,当时的他温柔地对陆垂青说:“金融会计行业太累了,我倒希望你做个悠闲点的工作,等我们有了孩子,以后多点时间陪陪孩子也好啊。”

望着陈愿温柔俊郎的笑脸,许多话哽在陆垂青的喉咙里,最后,他还是按照他说的,没有报名那年的考试,专心去准备两人的婚礼和定居后的事。

陈愿的父母同样希望陆垂青可以做儿子的全职妻子,就算是要工作,也并不希望陆垂青有个太忙碌的工作。

陆垂青明白,爱是要付出的,陈愿占据了他心房的全部,为他多付出一些,陆垂青没有任何怨言。

婚后第一年,陆垂青学会了做很多道拿手的好菜,也和周围的邻居们关系不错,只是大部分邻居都不记得他的名字,只是把他称呼为“陈愿的太太。”

毕竟,他的先生在大多数人眼里看来,温柔体贴,收入可观,是一个合适的、理想的丈夫。也有不少人和他打趣地说过,非常羡慕他可以嫁给陈愿。

只是,这些人们无心的称呼,好意的赞美,却像是在他站立的方寸的地面上画下了一个牢笼。在婚后的第二年里,某种暗自焦躁的情绪像一阵又一阵轻柔的海水,在不经意间,腐蚀了他。

全职妻子的生活让陆垂青逐渐地感到空洞和焦虑,他开始忍不住和以前的朋友联系,打听大家都在做些什么。

他上学时期最好的Beta朋友进了一家知名的互联网公司,据说很受部门主管赏识;几个Alpha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外语培训机构,两年来已经颇有起色了;几个Omega朋友有人继续读博士深造,也有人和他一样,做了全职太太。

那位当全职太太的朋友当时已经怀孕了,他的生活倒是非常幸福,和陆垂青聊天的时候,也说这就是他理想的样子。

朋友开玩笑道:“哈哈,虽然我先生是比不上你家先生优秀啦,可我就喜欢他老实体贴嘛。”

夜深人静的时候,陆垂青望着安静地睡在身边的丈夫,心中的不安和压抑却越来越浓。

年中的时候,陆垂青终于忍不住和陈愿提起了,他想继续考会计师资格证。

陈愿听后沉默了一阵,最后亲了亲陆垂青的脸颊,道:“在家里是不是有些无聊?没事,你喜欢的话就准备吧,别太累着了。这周末咱俩和爸妈去大伯家里坐坐,他上个月刚抱了小孙女,请我们吃满月酒。哦对了,下周我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堂哥要过来,嫂子她一直想见见你来着。”

陆垂青愣了愣,点了点头。

陈愿上班后,陆垂青立马上网买了全套的考试书籍,他结婚之前已经考过一半的科目了,现在也才过去两年多,还在有效期内,他加把劲努力努力,还是有希望拿到证的。

虽然,陆垂青并没有想过自己如果真的拿到证了之后要怎么样,这好像只是他的一个安慰,一个摸得到的、告诉他、他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在象牙塔中努力的初心的证据与安慰。

然而,真正留给他专心复习的时间并不多,虽然他现在没有工作,但各种各样生活上的琐事还是让他很难静下心来。

那一年十月份的考试,陆垂青没有通过。

查到成绩的那一刻,陆垂青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半晌,他才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心里其实是知道的,知道自己考不过。但是,他还是很难过,从心到骨骼,都在剧烈地疼痛和抽搐。他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信念,和这些年来的努力,都好像被几排冰冷的数字给彻底否决了。

那天晚上,陈愿温柔地抱着他,安慰了他很久,也鼓励他来年还可以继续考的。

考试失败之后,陆垂青的情绪低落了许多。陈愿的父母也看出他有些难过,婆婆牵着陆垂青的手笑着劝他说,不如早点和陈愿要个小孩,一有了孩子,生活的盼头就多了。

陈愿的父母对他很好,陆垂青心里是有很多感激的,但是,那时的他却只是勉强地笑了一下,这些情绪他自己都弄不懂,更不可能说给丈夫的父母听。

婚后的第三年,陆垂青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暴饮暴食起来,体重比起以前增长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略显臃肿了。

虽然陈愿没有表达出任何不满,但陆垂青却有些自卑难堪,当初刚和陈愿在一起时他是很苗条的,陈愿也说过这是他理想的爱人身材,可是现在不同了。

陆垂青尝试了几次减肥都没能坚持下来,除了易感期的时候没办法,其他时候他都开始不自觉地减少和陈愿亲热的次数。

他不止一次地和陈愿说过,他想出去工作的意愿。他的本科和研究生读的都是国内的一流大学,就算毕业后没有工作经历,凭着这份学历做中学生的家教之类的工作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愿对陆垂青的急躁似乎有些不解,安慰道:“垂青,我是你的丈夫,肯定会保障你的生活的,我们家条件也不错,你不用这么着急工作。”

陆垂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婚后的第四年,他大学时的好友周睿阳的父亲回老家看望亲戚。周睿阳的父亲是一个登山爱好者,和几个老朋友一起登山时不幸遭遇了山体滑坡,几人被困了十多个小时,周睿阳的父亲被救出来后,脊柱脊髓严重损伤,整个人都瘫痪了。

周睿阳本来在互联网公司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因为这事,情绪和工作状态都一落千丈,上司对他的意见越来越大,治病的花销也让他焦头烂额,家里的负担越来越重,整个人颓废萎靡了许多。

后来,他干脆把工作给辞了,和当时的女朋友也分了手,带着整天以泪洗面的母亲和瘫痪的父亲回了家乡,在一个小公司重新找了份空闲时间较多的工作,好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里人。

周睿阳最后打了一通电话给陆垂青。

“垂青,我在这边确实压力太大,爸妈也需要我,我还是打算回老家了,媛媛她……我不怪她。”周睿阳在电话里沙哑地哽咽着,“你和陈愿好好地过,我要是以后还有机会……一定会去看你的。”

挂了电话之后,陆垂青发了好久的呆,他周围的世界都好像变得浑浑噩噩的,不在正轨上。

没过多久,陈愿要被公司派去国外总部培训半年,回来之后必定有更好的待遇和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陈愿把这件事告诉了陆垂青,陆垂青当然为他感到高兴。

今年是陆垂青的会计师考试结果有效期的最后一年了,陈愿出国后,陆垂青瞒着他最后一次报名了考试。

这一次,陆垂青依旧没有通过,考试成绩比前年更加糟糕。他上学时努力考试的结果也就此作废,他要是还想考,就必须重头开始。

那天晚上,陆垂青喝了很多酒,喝到胃难受,到厕所吐干净了,又回来继续喝。他好几次想给陈愿打电话,号码却又始终没有拨出去。

陆垂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杂乱,穿着邋遢的居家服,手指甲也有好久没剪了,脸也浮肿着,整个人臃肿不堪。

这还是陈愿爱他的那个样子吗?

这还是他自己想要的那个样子吗?

都不是了。

国庆假期期间,陈愿回来了,在国外学习了一段时间,陈愿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更自信挺拔了。回国之后,陈愿好多年没见的老同学正好本市出差,便约他出来叙叙旧。

陈愿到朋友入住的酒店去和他见了面,对方也和他一样,三十出头,成家已经好几年了。两人共同话题不少,一来二去聊得开心。

“你这死小子,可真是发展得太好了,咱们这一圈同学,就你最厉害。”朋友笑着搭上陈愿的肩膀,感慨道,“幸好我老婆没在,不然她又要嚷嚷我了。欸,对了,你太太呢?”

“在家呢。”

“哦,你俩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明年吧,我培训年底就结束了。”

“一眨眼就这样,没玩上几年就要开始养孩子了。”朋友仰头喝了一口酒,“上有老下有小的,唉,生活啊。”

两人聊到晚上九点多钟,陈愿也差不多该回家了。朋友说:“我俩都喝酒了,你怎么回去?要不我帮你叫个代驾吧?”

陈愿:“没事儿,我叫垂青来接我吧,我家离这边不远。”

陈愿打了个电话给陆垂青,陆垂青当时本来因为胃疼难受已经躺下休息了,接到陈愿的电话之后,也没告诉他自己不舒服,还是起床换衣服出门接他。

朋友陪着陈愿在酒店等陆垂青来,两人一个在银行工作一个在保险公司工作,便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最近投融资圈内发生的几件大事。

“欸,你知道吗?我听我业内的朋友说最近价值扫描好像盯上了鑫合国际,吓得我回头就把鑫合的股票给抛了。”朋友的话语间带了几分不满和愤懑,“要我说,他妈的,这些做空机构都是不干人事的,我认识的那些CEO大老板说起这些机构一个二个都恨得咬牙切齿的,我们这些小股民,玩得过这些大资本吗?这些机构就知道吸市场的血,被它们盯上,鑫合老总再厉害,我看这次也得去半条命了。”

陈愿当然知道,价值扫描是国内知名的沽空机构,四年前出自其手的那次血洗国内一流食品股的做空,让它的名义响彻整个融资市场。

价值扫描公司的董事长并没有大他们多少岁,但业内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两人正聊着,另一群客人也从餐厅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人偶然看到大厅坐着的陈愿,惊喜道:“陈经理!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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