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梁雪意跟着阿法纳西出来透风。
“等会儿让萨兰耶先送你回家,我还要去皇宫开军事会议。”阿法纳西抱臂,看向窗外的星穹。
“好。”
梁雪意感受到来来往往人对他隐秘的打量,面不改色。黑曜石般的眼瞳里映着浩瀚的繁星,心中触动。
神秘而美丽的星穹,是他上辈子不曾见过的景象。人类于此间,显得渺小如微尘。
他祖父是个浪漫的天文学家,幼时常带着他和祖母去追随流星的脚步。
浩瀚无垠的夜空下,他们在山中扎营。他拿着儿童望远镜,跟着祖父有样学样。他们去的早,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无聊。
祖母便提出给他们祖孙俩唱戏。
“日日听,夜夜听,耳朵要起茧子喽,是不是啊小意。”祖父笑的有点坏。
“你不听就一边去,人家要听我的戏,还得给钱呢。”祖母翻了个白眼,优雅的气质散的一干二净。
“是是,在下这就给宋大师陪罪,小的知错了。”祖父捏着嗓子,抱着他欠了欠身。
“老不正经。”
戏腔悠扬婉转,萤火在草丛中闪烁。一道流星划过黑夜,他坐在祖父的肩膀上,双手合十虔诚的许愿:时光再慢一些,让我死在他们之后吧。
后来,倒是真的得偿所愿。
阿法纳西扭过头,看着他清俊的侧脸,莫名觉得他有些难过。
“西塞有很多星球旅行项目,如果你喜欢可以报名,我让人给你办旅行证。”
梁雪意唇角勾起,垂眼与他对视,黑眸含了春水,荡漾着柔情,他半真半假的说:“我自己迷路了怎么办,万一再遇到坏人,小命可要不保。上将大人和我一起吧,我可以给您解闷。”阿法纳西沉默一瞬,清透的双眸闪过纠结,旁人看的分明。
梁雪意刚想说只是玩笑,只见阿法纳西神色一凌,承诺:“可以,不过只能在婚姻有效期内。”
梁雪意哑然失笑。
娃娃脸少将萨兰耶小跑过来,“上将,还有五分钟就到西塞了,皇室请求与您通信。”
阿法纳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环,递给梁雪意。
“戴上它,里面有我的部分权限。萨兰耶,你先把梁先生送回家。”
萨兰耶脚一磕,正色道:“是,上将。保证完成任务,请您放心。”
阿法纳西转身,发丝在空中扬起细微的弧度,梁雪意的视线掠过他脑后浅金色发带系成的蝴蝶结,停留在面前矮他一头的男孩身上,绅士地欠了欠身。
飞行器穿过几道识别系统,停留在一处偏僻的庭院。
萨兰耶扭过头,看向不远处闭目养神的男人,心情复杂。
虽说这小子模样跟跟上将看起来很相配,但是他是个来历不明的黑户,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万一品行不端,拿着上将的钱干一些腌臜勾当,可怎么办。
萨兰耶一直敬慕阿法纳西,午夜梦回也曾想过为何阿法纳西不是他的哥哥。他把阿法纳西当做兄长,心里对这个“准哥夫”万分挑剔。
“喂,你可不要有什么歪心思,不然就等着我揍你吧。”圆润的眼睛凶巴巴地瞪着那人,像只护主的小狗崽。
梁雪意睁开眼,有些好笑道:“我能有什么坏心思,你这小孩刚刚当着上将的面对我好声好气,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哼,你有自知之明最好,下去吧,上将估计晚会儿才回来。”萨兰耶按下开关,打开门。
“不进来坐坐?”梁雪意跳下飞行器。
萨兰耶:“不了,我还有事。”
梁雪意欠了欠身:“那……再见。”
飞行器逐渐上升,透过窗户,萨兰耶最后看了一眼院中温和无害的男人,回想血液报告中醒目的三个S,眉心拧在一起。
梁雪意注意到一道视线,仰头,却只看见飞行器越来越远,形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远处。
抬手推了推眼镜,他巡视四周。偌大的庭院,宽敞明亮。向阳的一侧有间透明的玻璃花房,不知名的花摇曳身姿,排列得错落有序,不会觉得杂乱。
背光的一侧,种了棵参天古木,盘根错节,光影斑驳,照在树下的秋千上。微风浮动间,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变化。乍一看,还以为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以建筑美学的标准来看,这是一处很有情调的房子。在高科技发达的世界,这栋房子倒有些仿古的风格,跟他在南方小城的老家院子有几分相似。
往里去,一个粉色兔子形机器人系着花围兜,拿着扫把在客厅里打扫卫生。在它脚边,是一只圆盘机器人围着它脚边打转。
梁雪意玩味地看了一会儿,心想:看不出来,上将大人还挺有童心。
“哔嘟哔嘟。”
“呐呐。”
听见脚步声,粉色兔子转过头,眼前覆着的银白墨镜上,笑眼变成红色感叹号,兔子头上下移动,直到从他左手腕上的手环里提取出阿法纳西的信息才解除警告。
“你好,新的主人。”机器童声可爱中透着诡异。
梁雪意上前,俯身应道:“你好,我是梁雪意。”
墨镜上的数码笑眼卡顿片刻,随后恢复如常,它说:“我是全能管家乐乐,您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帮忙。”
梁雪意环顾四周,视线锁定在沙发正前方那片大的屏幕上。
“可以帮我打开电视吗乐乐?”
“当然可以。”
梁雪意脱下外套,抬手解开几个扣子。在他踏进院子这一刻,恒温系统已经运转,有点热。
“各位星民们,大家好,我是西塞皇室记录官西尔芙。插播一条重要消息。我们的弗洛斯特上将,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辞去军职,后续将由梅菲尔德殿下代弗洛斯特上将接管军队。”
金发碧眼的宫廷女官用平淡的声音扔下一个重磅炸弹,镜头侧面,两个高挑的身影结伴走下阶梯。
正是两位主人公。
梁雪意看着阿法纳西身旁那个言笑晏晏的红发男人,眼睛微眯。
“乐乐,那是谁?”
机械兔子歪了歪脑壳,说:“梅菲尔德大殿下,西塞帝国皇储,和主人自幼相识,并称为帝国双子星。”
“啊,青梅竹马。”
“请星民们稍安勿躁,皇室……”
“咻--”
屏幕一瞬间黑屏,过了几秒,诙谐童趣的儿歌自电视里传来。
梁雪意看向底下跳动的符号,眼皮一跳。
这跟中学时期网上流行的火星文有什么区别。
“别说出来找工作,出门让人吭骗了都不知道。难不成要心安理得当个小白脸,这可不行,梁家可没有花老婆钱的先例。”梁雪意喃喃自语。
片刻,梁雪意推了推眼镜,和蔼可亲地问一旁看动画片看的摇头晃脑的机械兔子。
“乐乐,你知道怎么学习西塞语吗?”
“智能检测…信息读取…啊,找到了!”
粉色兔子爪子伸向围兜,拿出一个类似于平板的物件,印上爪印,一道蓝色屏幕悬于空中。
依旧是梁雪意看不懂的文字,和几张书籍图片,每张图片右下侧都有一串数字。
看起来像是一个购物网站。
“哔嘟,宝宝西塞语教学,宝宝早教故事,西塞语拼音汇总宝宝版,适用于儿童阶段的西塞文字大全。这几本为人气畅销榜前列,符合小意先生的需要。”
槽点太多,梁雪意一时失语。
“检测到您对学习的渴望,请小意先生慎重考虑是否购买。”
脑门突突突直跳,梁雪意:“买。”
“叮”手腕上的银环震动一声。
兔子管家晃晃平板,界面已经跳转:“购买成功,次日送达。”
“欸。”梁雪意后知后觉,花了他老婆的钱还没有报备。
算了。
另一边,阿法纳西婉拒梅菲尔德的邀约,往飞行器走去。
“塞勒涅……”尊贵的大殿下眼里含着不甘,喊住他。
一袭银白军服不染纤尘,丝毫看不出来他徒手撕碎非人秽物的狠戾。阿法纳西脚步一顿,侧过脸,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疏离而冷漠。
“还有什么事吗?”
“你……”
你为什么要拒绝父亲的提议,为什么一声不吭就上交权力,之前拒绝我的告白,为什么现在和一个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A成婚。
满心的不解与愤懑在看到阿法纳西平淡的神色时达到顶峰。梅菲尔德指尖深陷血肉,精神力不受控制的压向阿法纳西。
“梅菲尔德,不要闹了。”阿法纳西眉心微蹙,神经撕裂的痛苦无时无刻折磨着他。
梅菲尔德如梦初醒,走上前,懊悔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阿法纳西摆了摆手,走上飞行器。
“开启自动模式。”
“是。”
冷汗浸湿了阿法纳西的后背,他无力的躺在靠椅上,无声的吸气吐气。
高耸林立的大楼,繁华的街道,西塞人民处在危机解除的欢乐和上将职位更替的惴惴不安之中,大街小巷处处可见高谈阔论的人,上至老人下至学生,都停下手上的工作,点开社交软件刷新实时消息。
商场大厦重复播放记录官西尔芙的公告,媒体撤下即将发出的对上将功勋又添一笔的祝贺以及吹捧文稿,捕风捉影,紧急加班试图掌握第一手爆点。
“叮。”
冷汗濡湿了银白的眼睫,阿法纳西睁开眼,银灰色的眼眸闪过血光,他拨动手环,昏迷前一瞬,看到了基本幼教书籍和后面扣去的2000星币。
什么啊,还买精装版。
想起那人写的鬼画符,阿法纳西扯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文盲本人正与兔子管家排排坐,看动画片看的津津有味。
只不过,梁雪意看着动画片中机甲科幻风的主角,被光线晃的有些眼花,抬手拍拍兔子脑袋,“乐乐,换个音乐台。”
“biu-”
“观众朋友们,接下来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星辰直播千万粉丝博主猫猫以及音乐鬼才莉莉丝带来的歌曲—明月暗淡。”
梁雪意右眼皮直跳,不详的预感弥漫在心头,虽然这名字听起来文艺又清新,但他直觉告诉他不是他听的惯的那一类。
很好,他木着脸。旁边的兔子已经熟练的关闭听感。
炫酷的舞台中间,伴随着重金属的鼓点,一个男子穿着紧身衣,腹肌若隐若现,矫揉造作,搔首弄姿,时不时的顶胯抛媚眼。
在他前面,站了一个娇小的少女。模样清秀,一袭白色公主裙衬得干净明媚。
“哐。”指尖扫过琴弦,随着镜头切换,梁雪意注意到她纯黑的指甲油。
“啊~明月寄相思…”
空灵的嗓音刻意压低,哀怨的仿佛香港老电影里专门攀在倒霉主角背后有冤要申的背后灵。
“咚咚咚。”
急切的鼓点刺激耳膜,两相交织,形成巨大反差。镜头一切,底下的观众如痴如醉,眼含热泪。
梁雪意缓慢的吐息,“乐乐。”
无人应声。
?
梁雪意低头,对上管家的数码笑眼。
“哔嘟…程序加载中…听力系统启动。”
“……”
“有戏曲频道吗?”
“哔嘟…正在搜索…搜索失败……”墨镜上显示两条宽面条泪。
“算了。”
梁雪意起身,打算去花房看看。
刚打开门,一阵剧烈的撞门声和竭斯底里的哀鸣从后院传来。
--御空、阿法纳西!
梁雪意大步流星奔向后院,只见一个纯黑飞行器停在水池中,舱口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撞击,水波纹一片一片往外蔓延。
兔子管家随之而来,如闪电般往水池冲,被梁雪意手疾眼快薅住耳朵。
“西西…西西…小意先生快救西西。”机器音一直卡顿,两只小短腿倒腾着,挣脱未果。
大手紧紧掌控住它,梁雪意呵斥:“别动,听话。”
须臾,兔子管家拽着小围兜,望眼欲穿地盯着湖面。
水流浸湿了梁雪意的衣服,粘腻感让他皱紧眉头,两臂把控着舱门,胳膊肌肉绷紧。舱门口的缝隙处,有十个深陷的指印。
眉眼透着几分狠戾,苍绿色的光点从他的身上浮现。
在梁雪意看不到的地方,一只青鸟盘旋于空。
哐—
舱门被暴/力/破坏,梁雪意捏了捏酸麻的指尖,内心五味杂陈。
要知道,他是多么爱惜他的这双手。
雪白的小兽一个倒栽,撞到他的怀中,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梁雪意安抚地拍拍它的后背,柔声安慰:“抱歉,我来晚了。”
“呦。”西西。
小兽扑腾着翅膀,引着梁雪意往里去。
靠椅上,美人面色潮红,唇色却几近透明,发丝如瀑,散乱地散了满椅。
梁雪意摸向他的脖颈,摸到了一手冷汗。
弯腰将他抱起,草木的冷香愈发浓郁。柔软的脸颊埋在他的颈间,梁雪意抱的更紧了。
“哥哥。”呓语微不可闻,凉意自他脖颈间滑落,“不要丢下我。”
“谁这么可恶啊,忍心丢下你?”
梁雪意抬手把他濡湿的碎发别在而后,将下滑的身体向上颠了颠。
尽管他们俩都浑身湿透,但是莫名的,他不想让阿法纳西落于寒意刺骨的湖中。
梁雪意稳稳当当地抱着怀中人,往屋子里走去。
“乐乐,你主人有固定的家庭医生吗?”
“有的,小意先生。”
“喊人过来。”
“咳,乐乐,别喊。”阿法纳西无意识地蹭蹭他,声音虚弱,几乎不可闻,“他太贵了,我没钱。”
闻言,梁雪意掐住他两颊,挤出一点软肉,笑意不达眼底。
“乖乖,我说了算,别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