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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季小池

书名:谜潮
作者:假日斑马
更新时间:2023-07-19 11:31

谷生躺在被窝里就闻见了面粉的香,那种柔软又平和的气味曾充斥他的整个童年,他起床迷糊了一阵,感觉他躺在老房子的小房间里,正对面墙壁贴了一张阿尔帕西诺的海报。只是眼一闭,他又落回了二零一六年,看到的是宽敞明亮的大房间。

杨佳珍正从锅里捞出一大盘白嫩的饺子,皮薄,能隐约看清里面包的芹菜,在方型的长盘里冒热气,水滑透亮,筷子都捉不住,猪肉芹菜的饺子还得配上谷安调的蘸料,催人溜唾液的熟油辣子,撒上零星芝麻,混着醋香,饺子下去裹满一身红,入嘴鲜香,流滚烫的汁水。

谷生端了一碗饺子,胃空得像被根绳子往下扯,咽咽口水问:“嫂子,这里没韭菜的吧?”

“今年没包韭菜的,知道你和俞堂都不爱吃。”

谷生吃饺子时,手边得单独放个小碗盛醋,他对醋有着神奇的狂热,比如吃牛肉面倒半瓶醋下去,丝毫尝不到酸,还觉不够,身边朋友无不为之讶异,久而久之也都习以为常,自动为他拿醋,还向不熟的人介绍他的特异功能。

昨晚谷生陪谷安喝多了酒,醒得较晚,又因俞堂进来大闹一场,头有些昏胀,此刻已饥肠辘辘,连续两个饺子下肚,烫得舌尖微红,杨佳珍系着围裙还在厨房里包饺子,谷生问她:“哥还没起床吗?”

杨佳珍一手白面粉,灵活快速地捏出一个饺子,说他和俞堂早就起来了,刚去外面贴春联。

隔壁住着一位高中语文老师,姓苏,五十多岁的鳏夫,有一个同样为人民教师的女儿,杨佳珍曾暗中撮合谷生与她,无果,后来致力于为苏老师寻老伴,最近有点好事要成的苗头。为此苏老师特地送来一对他手写的春联,他还兼任南枝市书法协会的副会长,一手漂亮的行书,行云流水,气度非凡。

春联贴在门两边,看着大气,昨天杨佳珍从商场买来的一对猴子门贴贴在猫眼两边,又增添点喜气。

谷安负责给春联背面涂胶水,俞堂负责贴春联,把门拍得咚咚响,说佳姨这门贴买得也太卡通了一点。

“她就喜欢可爱的东西,明明一把年纪了。”谷安大笑,“也挺好的,我们家就是缺点童趣。”

正巧隔壁苏老师的女儿回家过年,她跟她父亲长得极像,很秀气,个子不高,标准的四川姑娘。她手里大包小包提着好多板鸭、腊肠一类年货,身边跟着她的爱人,听说在教育局工作。

苏小姐热情地过来给谷安打招呼,声音甜美,说谷叔叔新年快乐,祝你们身体健康,我这儿刚好有一箱猕猴桃,可甜了,送给你们。

谷安笑着回说:“哎呦,这么客气干啥子?”

“平时我爸一个人住,受你们好多照顾,就一箱水果而已,快拿到哦。”

不便推辞,谷安接过了水果,苏小姐侧身看了看另一个人影,这过道里光线不好,俞堂又是背对他们,他和谷生身高相仿,她错把俞堂认成谷生,面对谷生,她总有些不好意思。

“谷生,新年快乐啊。”

俞堂侧身,留给她一个侧脸,回答:“我不是谷生。”

“哦哦,不好意思,我看你背影很像谷生。”

谷安说:“从小就有人说他和我弟弟很像,其实他们长得完全不一样,可能因为他们从小就混在一起耍。”

春联已贴好,俞堂推了门进去,苏老师女儿恍然大悟,接着说:“谷叔叔,他长得好像一个很出名的演员,你没有觉得吗?”

谷安不善撒谎,一撒谎就挠后脑勺,从十多岁到六十岁都这样。

于是他干笑一声,手就往后脑勺去了,得意地说:“是经常有人说他像某个明星,可能因为长得太帅了...”

俞堂进到客厅里,见谷生埋头喝面汤,时不时鼓起脸吹汤,喝完汤又快速吃饺子,穿着一套巨厚无比的灰色睡衣,窝在那儿像只灰熊。

谷生淡淡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俞堂,一边脸侧鼓起,嚼得格外用力。

“你慢点吃呗。”俞堂抽出椅子坐在了谷生身边。

“管得宽。”

“小心噎着。”

饺子在碗里转了一圈,红油掉了几滴在桌上,俞堂用纸擦干净了,撑着手背看谷生吃饺子,看得谷生有点烦,白了他一眼,俞堂不介意地笑了笑。

谷生说:“过年有时间怎么不回你妈那里?”

“不想回去。”

“多久走?”

“初四走吧,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假,多待几天。”俞堂说,“你赶我走?”

谷生还没回答,杨佳珍从厨房出来,拿着擀面杖,用手肘撞了一下谷生,嗔怪说:“你赶俞堂走?”

“我没有。”谷生冤枉,“我哪有这个本事?俞堂跟您亲儿子一样。”

杨佳珍忽地拽下谷生衣领,面粉蹭了谷生一下巴,谷生不自觉往后躲了躲,蹙眉道:“怎么了啊?”

“你脖子上怎么有红痕?”杨佳珍古怪道,声音有点抖,“说清楚。”

谷生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见俞堂表情讳莫如深,又有些幸灾乐祸,瞬间大悟,挡开杨佳珍的手,乱说一通:“昨晚有蚊子咬我,我睡着了用手挠的。”

“胡说,大冬天哪里有蚊子?”

“不知道,反正有。你不要拉我衣领,风吹进来冷得很。”谷生躲开了杨佳珍的手。

谷生的扯谎技巧深受谷家基因影响,极其不擅长,父亲性格暴烈,谷生的谎言每遭戳破,必招致一顿毒打,后来长兄如父,何况比他大二十多岁的兄,因一些无伤大雅的谎话也挨过谷安的打,不过比起父亲的棍棒和铁拳,谷安的手掌温柔许多,如春风,可称得上在“按摩”。

但谷生面对杨佳珍有种天生的畏惧感,杨佳珍的细长眼一瞪过来,他时常不打自招了。如今谷生扯谎都低头,像在桌上捡芝麻。

谷安拿着胶水进来,说他在门外碰见了苏老师的女儿和女婿,夫妻俩看上去很恩爱。刚好解救如坐针毡的谷生。

杨佳珍不免唉声叹气,颇带怅然地斜眼看谷生,踱步进厨房,继续包饺子,俞堂也去帮忙,他捏的饺子不好看,有些丑陋,大小又不一,杨佳珍这个专业人员很嫌弃。

当初杨佳珍很喜欢苏小姐,杨佳珍文化程度低,对教师这一职业怀有崇高敬意,且苏小姐知书达理,一口普通话标准得像电视里播新闻的主播,杨佳珍常常让苏小姐来家里吃饭,询问她和谷生的聊天状况,苏小姐对谷生十分有好感,见到谷生便脸红,像只沸水里的虾。

渐渐苏小姐不肯来杨佳珍家里了,后来追问,谷生直白拒绝了苏小姐,苏小姐很伤神,以至杨佳珍有几周不好意思面对苏老师,幸而苏老师不是小鸡肚肠之人,笑说他们无缘,不必强求。

“可惜苏小姐也嫁人喽,我当时还去喝了喜酒。不过谷生昨天说要结婚,真是吓我一跳,你说他跟季小池虽然算是青梅竹马,可是从没见他们之前有过啥子情情爱爱,怕不是糊弄我们。”

杨佳珍暗暗同俞堂低声说道,又更像自言自语,俞堂默然,麻木地往饺子里包馅,杨佳珍笑道:“堂儿,你这个饺子下锅煮,只有开膛破肚的份。”

俞堂也跟着笑,移出去一半的肉馅。俞堂从小就很会假笑,演戏演多了,假笑功夫日益见长,观众身临其境,杨佳珍分辨不出,偶尔自己也茫然,笑时都觉得异常疲倦,毕竟许多事也不足以让他开心。

他不知道自己不在这几年,谷生被迫见过多少个苏小姐,而不管那些苏小姐多么美艳动人,也只是徒增谷生的悲伤,小姐们用尖尖的指甲揭开谷生心上的痂,谷生的伤口反反复复溃烂,最后用一个季小池来装模做样地堵住汩汩血水。

可俞堂绝不做堵住谷生伤口的人,他要做与谷生一起流血的人。血堵住了,干涸了,谷生就要忘记他。

不管是不是糊弄,杨佳珍需要眼见为实,饭后搓麻将时,她不断催促谷生带季小池回家,说不如就趁着这次春节见一下,反正季小池住在本市。

她还希望双方家长能尽快见个面,定下结婚细则,又担心谷生失去双亲对方会介意,最后责怪谷生不早点告知她这件事。

谷安被吵得心烦意乱,说:“打牌不聊天行不行?听到就烦。”

“让你张嘴了?你闭到嘴莫开腔就行了。”杨佳珍翻白眼,“听到没有,谷生,我也好久没见小池了。”

谷生面露犹豫,放过一张牌,让俞堂自摸了一个满牌,吃谷生一家,俞堂边倒牌,边揶揄道:“未婚妻都不带回家让我们看一看?总能帮你把一把关吧”

“我一会儿问她,看她初几有空。”

俞堂说:“不带回家就当你在糊弄我们哦。”

谷生说:“我知道,我一定带回来。”

谷生也倒牌,嘴里叼着烟,将牌推进中间黑洞里,扔一张红钞让俞堂找开,俞堂说找不开。

“挣那么多一百块钱找不开?”

“对啊,找不开。”俞堂直勾勾盯着谷生,把红钞又甩回去,“你欠着我吧。”

“我微信转你。”谷生准备掏出手机。

俞堂挡住了他的手,说:“我要现钱。没事,等你多久有零钱了多久还我,一辈子欠着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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