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攻破皇城的那一天,昏睡了数日的萧明矜终于下了床,往日随身伺候的宫人正在殿内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看见突然坐起身来的萧明矜,宫女吓得一抖,本能的跪倒在地,不敢抬头,颤颤巍巍的道:“陛、陛下……”
萧明矜本来想问点什么,话到嘴边,突然沉默:“算了,你走吧,出宫去。”
宫女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带着收拾好的金银首饰跑了。
萧明矜收拾好自己,取了天子剑,走出寝宫,沿着红墙绿瓦向金銮殿走去。
没能躲过叛军屠刀的宫女太监们横尸在血泊中,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天空盘旋着寒鸦,戚戚哀鸣彻响天际,似在昭告天下昔日鼎盛的大雍王朝于今日覆灭。
赵易然找到他的时候,一身缟素的少年天子正侧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之上,姿态悠然地擦着手上的天子剑,一如素日御极临朝,只是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
听到声响,他转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跟前的赵易然,愣了一下,神色几分怪异,但很快,他叹了口气,语气淡然如与友人话家常一般:“是你啊。”
赵易然俨然经过了一场混战,发丝凌乱,身上甲胄有破损,右手臂删缠着的纱布渗出鲜血,周身的肃杀之气让他看起来宛如战场杀神。
他握着剑:“昏君。我来取你项上狗头!”
萧明矜语气慵懒:“昏君这称呼朕都听腻了,赵统领……哦,不对,听说越国皇帝不久前已经封你做大将军了,现在该叫你赵将军才对。”
脏腑被毒素侵蚀的剧痛自心脏而起,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故作轻松道:“赵将军可以试着换个新鲜点的,毕竟叫朕昏君的人很多,但有胆子造反的,可就赵将军一个。”
他轻声叹息:“说起来,燕聆不是自诩忠君爱国吗?怎么教出你这样一个通敌叛国的逆臣来,若他在天有灵,知道你今日作为,不知会作何感想?”
“你闭嘴!”赵易然被激怒,额头青筋暴起,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丞相赤血丹心,容不得你如此诬蔑!若不是你,丞相又怎会不明不白的惨死在狱中!!”
萧明矜闻言一哽。
燕聆之死,虽然非他本意,但他确实是罪魁祸首,这没什么好辩解的。
他看着赵易然,罔顾心口传来的阵阵抽痛,问:“所以赵将军今日前来,是来给你的旧主报仇?还是为新主效忠?”
赵易然表情微僵,他下意识别开脸去,语焉不详道:“这是你欠丞相的。”
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嗡作响,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萧明矜强行咽下,他笑笑:“你说得对,是朕欠他,所以大雍今日灭国,是朕的报应。”
脏器被撕裂般的剧痛在体内猝不及防的炸开,又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抱着肚子弯下腰去,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赵易然终于从这场突生的变故里回过神来,他死死盯着他嘴角那黑的明显不正常的血色,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中毒了?谁?是谁做的?”
赵易然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怎么也听不真切。
意识摇摇欲坠,心脏跳动地越来越慢,萧明矜预感到了什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抓住了凑上前来扶自己的赵易然的一片袖子。
他用力到指尖泛白,闭着眼睛喘息着说,“燕聆的事情,是我抱歉,对不起,但我不是有意的,你信我,我、我不知道有人会害他,若我知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他,我……”
话没说完,他开始不停的呕吐,吐出来大口大口的黑血,那架势像是要把全身的血都在这一刻吐出来,没一会儿,雪白的衣襟上已满是触目鲜红。
死亡将临,萧明矜不再挣扎,他松开手,卸了力,气若游丝道:“赵、赵统领,给我留个全尸吧,我怕没了脑袋,到了下面,燕聆不认识我……”
话落,手里的天子剑再也握不住,叮当一声脆响,与它的主人一起,跌落在地。
“陛下!!”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萧明矜快要喘不过气来,将要窒息时,求生的本能迫使他猛的睁开眼睛,起身后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息,呼吸急促。
声音惊动了守夜的小太监,点了灯后轻手轻脚走上前来,停在床帐外柔声询问:“陛下又做噩梦了吗?”
萧明矜闻声转头,借着纱帐外那盏微弱的烛光看清了自己身处之地,目之所及都是他万分熟悉的寝殿陈设,他愣住,这里……是养心殿?
他十八岁登基后就入住了养心殿,在这里住了将近六年,对寝殿里的桌椅陈设再熟悉不过,绝不可能会认错。
可是自己不是已经毒发身亡了吗?世上最后一个能解‘将离’的人也已经被他亲手斩杀,‘将离’无解,他不可能还活着,但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萧明矜试探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小太监回答:“回陛下,已经寅时了。”
“不是……”眼前的一切实在无法解释,他扶额道:“朕不是问你这个,现在是哪一年?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太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战战兢兢的回答说:“回、回陛下,是昭元二年,九月初三。”
萧明矜闻言,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昭元二年,那不是三年前吗?怎么会……突然,他想起什么,脸色一白,不,更准确点说,昭元二年的九月初三,是燕聆的死期!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日子,因为就在这一天,因自己一时任性而被下狱的燕聆,在天明时分于牢狱之中暴毙而亡,死因不明,死状惨烈。
燕聆死后,朝野上下乌烟瘴气,清浊同流,朝臣对君主彻底失望,百姓们亦对朝廷心灰意冷,短短两年,大雍便陷入风雨飘摇之境,最终山河破碎。
萧明矜自己,也落得个亡国之君的下场。
他看着四周的景象,心脏怦怦直跳,像是要处胸腔里跳出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脑海里跳出来,难道说,他回到五年前了?他重生了?!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是不是只要自己能阻止燕聆的死,之后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只要燕聆还没死,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思及此,萧明矜呼吸一滞,来不及多想,当即掀开锦被下床,扬声喊道:“快,快来人,给朕更衣,朕要摆驾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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