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放假,我更喜欢在学校待着。
这样说很不孝,可我实在无法违背心底的真实想法。
令别人眷恋的家,对我而言,从不是温暖的避风港,而是随时都会暴发战争的贫瘠土壤。
地上的碎玻璃和轰然倒塌的饭桌,总让我感到恐慌。
想要逃离易怒症和强迫症的世界,希望能睡个好觉,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小学五年级,我第一次看到他打她。
先是一双靴子飞向玻璃橱窗,再是凳子被用力推开的声音,后脑勺落地的闷响,高高举起的拳头,被抡起来的保温饭盒。
我去劝,也挨了打骂,直到嘶吼声消失在房间,我被关在卧室。
怪物没离开,它的尖叫在耳朵里回荡,不肯出去。
就算四下寂静,躺在床上,也会控制不住地反复幻想,房门再次被撞开的场景,面目狰狞的人拿着武器,再次杀死我。
肢体冲突、语言恶毒之后,是漫长的冷暴力。
继续生活,没人去试图修复这段无力的关系,我也假装无事发生。
被误伤的胳膊却一直在痛,好久都像扭伤一样,没能恢复正常。
总在想,为什么只有我这样?
为什么带我来这个世界,只为了让我面对这样悲哀的现实。
厌恶他和她在过去关系和睦时,强加于我的姓名,胥子初,看似美好如初,实则格外讽刺。
每次听到别人提起我的姓氏,语气或新奇,或是调笑的,有意无意,无心或恶意,都让我备受煎熬。
就像被狠狠击中头部,浑身都僵硬,恨不得钻进无人的地底。
“闭嘴,别再说了!”
终于有一天,我听见自己这样吼道。
嬉笑声戛然而止,同学们看着奇怪的我,目光里写着疑惑。
逃了出去,经过门口的时候,差点撞到你。
我这幅样子,一定糟透了。
五分钟后,天台的门推开,你气喘吁吁地弯着腰,坐了下来,递给我一瓶可乐:“帮你说过他们了,别往心里去,他们就是嘴欠惯了。”
我低着头,说:“……没事。”
手心里的瓶身沁凉,钻进掌纹,慢慢抚平了遗传学留在血液里的暴怒因子。
你陪我望着天边飞过的归鸟,轻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的名字吗?”
谁都不可以提,但如果是你问我,就没有关系。
“因为我的名字很难听。”我回答了你。
你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哪里难听,很特别不是吗?别人想有,都只能等下下下辈子,还不一定投胎到这种高级姓氏的家里,他们都老嫉妒你啦。”
“不用安慰我。”
“不是安慰哦,”你笑着说,“因为我也是一样的啊,他们还经常叫我邹忌来着呢。”
你的眼中倒映出晚霞,轮廓温柔,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弯出好看的弧度。
“嗯,咱俩可以一起出道了,你是因材施教的胥臣,我讽齐王纳谏。组合名就叫文言文男神团,怎么样?”
看着你的笑容,我忽然就释然了。
“挺好的。”
“英雄所见略同,干杯!”
你替我扭开瓶盖,再开了自己的那瓶,和我碰了碰。
感谢你,从未怪我性格木讷,还想方设法同我搭话,赠予我言辞虽然浮夸,却很有效,让我感到自己没那么糟。
在晚自习开始之前,空气氤氲着汽水的清甜气息,我的右耳和你的左耳听着一样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