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堂是性情温和,但并不是个笨人。
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他苟活于民间抱憾终生,要么寄人篱下厚积薄发。
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从九五至尊到深宫禁脔,一天的时间便足够了,但想从庶民再爬到帝王之位,难如登天。
宋景堂必须在宋景言根基未稳之时,将他从皇座上拉下来,然后好好诘问他敬爱的兄长大人:为何要兄弟反目?
宋景堂起身去找齐喻安时,齐喻安正在自己的另一处寝殿内写圣旨,像是早料到宋景堂会来找他。
齐喻安示意宋景堂坐在自己身旁,宋景堂一下没反应过来,齐喻安便直接让他按揽进自己怀里:“告诉孤,你作何选择?”
“陛下能否先松个手?”宋景堂无奈齐喻安的无赖,“眼下十分不合礼节。”
齐喻安轻笑出声,弹弹他的脸颊:“孤就是礼节。”
宋景堂也懒得搭理他了,只道:“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可以,但你需要付出点东西。”
宋景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霎时红了:“你…想要…”
“乱想什么呢?”齐喻安懒散地挑起书案上刚写完的圣旨给宋景堂,“我要你在宫中待上半年,同时与我共理国事。”
“你想要多少权力,我就给你多少,这个条件,你答不答应?”
齐喻安眼中流转的各种情愫让宋景堂根本看不懂。
“我不懂朝堂那些勾心斗角,做事也不够果断,情性情又软弱无比,恐怕不可佐以国事。”
“你很好。”齐喻安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我都说了,与我共理国事,你遇到问题,我自然会帮你。”
宋景堂苦笑着看着圣旨:“我位未卑至此,不足任宰相之职。”
齐喻安沉默着盯着宋景堂看了好久,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过了一会儿,他赌气似地松开宋景堂:“孤不管,圣旨以下,你既然决定留下,这个宰相你就必须当。”
宋景堂因为执政能力太差而被逼宫,如今要又要和齐喻安共理国事,还真是可笑。
他自知推脱不下,便只好领了圣旨入袖,又问齐喻安:“陛下,臣住在何处?”
“别唤我陛下,叫我齐喻安。”齐喻安知道宋景堂又要说这不合理节之类的话,索性更强硬了,“不要在我面前拘束。”
。宋景堂好脾气地点头,齐喻安便更得寸进尺:“你与我同住。”
宋景堂一下没反应过来,直直地盯着齐喻安。
与你同住,旁观你和后宫佳丽颠鸾倒凤夜夜笙歌?
宋景堂在心里对齐喻安翻了一连串的白眼。
齐喻安暗中打量着宋景堂,宋景堂心中在想什么他最清楚了。
“你这人啊,总是喜欢多想。”齐喻安理好衣裳走下殿阶,在他耳边轻声嘟哝,鼻息温热又勾人:
“全国都知道我不好女色,你又在想什么?荒淫之事?”
独属于齐喻安的气息,使宋景堂的耳背一下子红起来,本就说话含糊的他此时说话更加吞吐了:“我…没有…”
齐喻安弯眉笑了。
不似外界所传的那般,他并不冷血,反而有几分孩子脾气。宋景堂一向以为这个神秘国度的王会是古板,淡的,可如今看来,他和寻常皇帝无异。
“说话结巴吗?”齐喻安捏捏他的脸,“之前见你时可不是这样的。”
宋景堂边走边甩开齐喻安的手:“我们之前好像没见过。”
“见过的。”齐喻安忽地垂下眼,音色带着几分落寞,“你忘了而已。”
他的声音细碎微小,宋景堂终究还是没听见。
用过晚膳后,天色便黑得彻彻底底,宋景堂就那样晕乎乎的被齐喻安带到了寝殿。
宋景堂认命了。
宋景堂硬着头皮绕到齐喻安身后,自觉地为他宽衣解带,手指刚触及齐喻安的腰封,齐喻安便将他按在床上。
齐喻安攥着宋景堂的手劲大得过分他的手,甚至还在微微颤抖:“你为何要做这些?”
宋景堂没想到该怎么回答,只好抬头看着齐喻安,恍惚间在他眼中看到了心疼的那种眼神,他看不懂。
齐喻安一把将宋景堂拥入怀中,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却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宋景堂更看不明白齐喻安了,他果真是莫名其妙。
无缘无故地待他好,又无缘无故地向他低头道歉,当真只是因为他有一副好皮囊?
奇缘抱着他的力度箍得他有些难以呼吸,他困难地从齐喻安怀里挣出来,自嘲般地调侃:“这不是禁脔的本分吗?”
“痉挛?我从未这样想过。”齐喻安吊起眼角,显然是不满宋景堂看轻自己,“你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人,是我的宰相大人,何来禁脔一说?”
“你不需要为任何人低头,包括我。”
宋景堂愣了一会,而后轻笑出声:”不要说笑了。”
“我没说笑。”
宋景堂不再理会齐喻安,自顾自地在软榻上躺定,他缩在角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瘦小。
齐喻安只好也熄灯就寝,躺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往宋景堂身边挪,直到从背后抱住他。
齐喻安将头埋在宋景堂颈间,声音低哑:“我的宰相大人,我能抱抱你吗?”
“陛下又在胡闹了。”
明明已经抱上了,却还要装模作样地问一问,果真是无赖至极。
“好吧,宰相大人,好梦。”
“好梦。”
说是好梦,可宋景堂仍被困在无尽梦魇里。
梦中依旧是兄长由温和变得狰狞,被赶出皇城的那天在他的梦境里一遍一遍循环,永不停息。
齐喻安半夜乍醒之时,宋景堂已经被困在梦里,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齐喻安知道他又做噩梦了。
“不要怕,景堂。”他伸手将宋景堂揽回怀中,在宋景堂耳边轻声哄他,“我陪着你呢。”
宋景堂无意识地往齐喻安怀里钻,不一会儿像是平静下来了,环着齐喻安的腰呓语。
宋景堂睡得安稳,可齐喻安却彻底睡不着了。
齐喻安抬手托过宋景堂的脸颊,摸索着吻了吻他,温柔得不像话:“你倒睡得安稳,我却睡不着了。”
齐喻安刮刮宋景堂的鼻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虽然你听不到。”
“在这片土地上,有个东西叫五国会晤,有一年呢,这个会晤由辰国举办,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实在是太饿了,他从冷宫中跑到宴席上偷了几块糕点,想带回去给母妃吃,但他笨手笨脚的,很快就被发现了。”
“他本就不受宠,又在如此大的盛会上给辰国丢了脸,他的父亲,当时的皇帝陛下当即下令处死他,那么多吃斋修道的王子皇孙,没一个人愿意救他,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就当他要被拖下去斩首时,祁国的太子殿下出面救了他。”
“太子殿下长得很漂亮,眉目生得悲悯又温和,他一眼便喜欢上了。”
“太子殿下不但救了他的性命,还将他从冷宫中救了出来,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活着了。”
“后来,那个本要幼年夭折的皇子日日拼命学习,只为了和他记忆里那位犹如神明的太子殿下比肩,他文武双全,可父皇却不给他皇储之位,于是他杀兄逼宫,从冷宫弃子爬到九五之尊,他杀了无数人,可他仍在心中记着那位太子殿下。”
“他以为永远都等不到他的太子殿下了,直到祁国起了内乱,他得知那位太子殿下流落在外,他立马亲自接他回到辰国。”
“他不敢沾染半分的人,如今将自己视作深宫禁脔,那个本该骄傲明朗的人,如今却会低头做小,落寞得不像话。”
“他怨自己没保护好太子殿下,又高兴,太子殿下可以留下陪他,他予太子殿下官职,又哄他与自己同榻就寝,他希望可以在太子殿下留在辰国的半年里保护好他,就像小时候太子殿下保护他一样。”
齐喻安说到这里,勾起笑吻了吻宋景堂的唇角,小心又卑微:
“纵使千夫所指,背上千古骂名,他也甘之如饴。”